“……肃卿可还怨我?”
“呵,此语不该出自你张太岳之口。”华发满鬓的高拱轻笑, 捋须深深视他,“纵然过去衔怨,我亦早已释怀。令弟居谦中举之时,我曾寄信与你祝贺,彼时我便已于心中与太岳和解。”
道旁草木葱茏,沿着车马行迹渐次迤逦而过,水畔杨柳依依,正是世间芳菲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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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未至,当地不少官吏权贵已源源不断前来干谒。
此前多人为结交张家,提着赠礼来讨好张父的访客络绎不绝,张父是爽朗豪侠性子,自以为收些礼品也无甚妨碍,索性一概笑纳。
张居正虽寄过信明令禁止家族子弟收受贿礼,奈何亲亲尊尊之道悬于头顶,他本人再如何严格却也管束不了父亲。
如今父亲已逝,登门者却仍热情不减,甫闻相公亲来,后脚便踏上了张府的门。
“相公一路辛苦,下官已于敝府略备薄宴,谨表未为相公接风洗尘之意。还望相公不嫌粗陋,晚间与夫人同来光临。”荆州知府满脸挂上笑容,当日便携一众官僚热情相邀。
张居正婉拒:“诸公好意我已心领,只是我多年未与家母相聚,此番回乡只愿陪伴老母以尽孝道。”
众官吏见他态度坚决,揣度他必是不愿回乡还要受搅扰,都是识人眼色的官场老手,随即拱手喏喏:“既如此,我等告退,相公若有需要我等之处,我等即刻效劳。”
张母赵氏年逾七十,虽非出身世家名门,但作为读书士子之妻,亦是通晓道理,贤良勤勉。
见了长子回来当然欢喜,随即便唤家中仆役赴市坊中采买食材,也不嫌辛劳,准备亲自下厨招待。但因是居丧,不好食用大鱼大肉,只能花心思做了几个素菜表达心意。
瞥见赵氏在膳房中忙碌,顾清稚当即接过手:“母亲歇息便可,我来罢。”
“哪能劳动你呢,这点伙计我还是做得的。”赵氏忙推辞。
头一回见到素未谋面的长媳,赵氏起初有些因陌生所致的局促。
知她是高门贵女,外祖父还是声扬天下的徐阁老,是只能从旁人言谈中听到的名姓。
当时张居正寄信来请自己为他求亲时,赵氏还颇为忐忑,唯恐长子门第不显遭人阁老拒绝,不想才过旬日那厢徐阁老便回了信,毫不吝啬地表达了一番对得意门生的赞扬,并言能与张家结亲是他徐家的荣幸。
字里行间的语气温谦和易,毫无凌人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