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将密函扣于桌案,深缓数息:“皇帝一时不察受了蒙骗,但毕竟端坐禁中不知边关实情,此事也怪不得皇帝。只是恩荫既已发放,也无追回之理,皇帝不可再对外声张。”
朱翊钧抵颌道:“若无张先生,朕险些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李氏注视愁眉不展的天子,道:“张先生才离两月,国事已然出了这般大的纰漏,看来皇帝眼下还是离不得张先生。”
朱翊钧点头,摇手唤来随侍御前的中官。
中官见皇帝有召,即刻小跑赶来,掀袍跪地请示:“陛下有何口谕?”
“替朕催促张先生速归。”朱翊钧抱臂吩咐,中官才欲奉旨回身赴差,又添了一句,“赏赐先生母亲以厚礼,务必再派锦衣卫前去江陵护送先生返京。”
儿子如此依赖辅臣,李氏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潜意识中只将张居正依赖惯了,叹道:“只盼张先生辅佐皇帝至而立才好,那时皇帝也可独当一面了。”
“只要张先生在一日,朕便可高枕无忧一日。”朱翊钧语带怅然,“朕离不得张先生。”
第79章
归来后过了七夕, 未有几时便至中秋。
顾清稚本欲邀张居正出门同游夜市,奈何自归家后便有几个六科僚属接连上门复命,忙得脱不开身。
她数次张口要提, 眼看这副情景还是憋了回去,只得拿了一块新购得的徽墨,坐在书房中细细研磨。
“既对我心怀怨望,又何必惺惺作态!”蓦地, 手中奏疏往案上一掷,张居正冷厉道。
不知又是哪位惹他恼怒, 顾清稚挑了挑眉, 转眸瞧了他几眼。
案前,御史张楚城答:“不知相公如何裁处?”
张居正怒气未消:“他不是自请致仕么?我何妨成全了他。”
“……是。”
“张先生又在生谁的气了?”候着张楚城告辞,顾清稚撇下端砚,往他那侧望去。
“王世贞为南京大理寺卿时便懒散已惯,行事怠慢,政务不治,我命吏部夺其俸禄令其回籍听用,今年起用为应天府尹,仍是前番这般不知悔过,却不料他王世贞竟仍有颜面上疏申辩。”张居正愠道。
但他到底不愿意与王世贞决裂。
同榜之谊, 多年故交tຊ, 为此能将屈沉下僚的旧友擢居显位, 可王世贞疏懒政事,已是挑战他任用官属的底线, 一力推行的考成法若无威信, 何以约束上下吏治。
“张先生是不想与王世贞交恶么?”她知道他近来寄信予过王世贞,却已得不到后者回音。
张居正埋首书写阅不完的案牍, 道:“不愿又如何,他王元美如此怙恶不悛,教我如何容忍。”
“张先生忍不了就不用忍了。”顾清稚将研好的徽墨分他一半,推向他面前,“王世贞与张先生始终不是一路人,他嫌张先生给的官小了,可他又没有足够的态度和能力去做好。要是他为此怪责张先生,错都在他,张先生又何必在意他对你的看法呢?”
张居正面色稍有缓和,顾清稚见状,试探着问:“那用些哺食?”
他略颔过首,她便欲出门去膳房捧盘酥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