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的树梢挂满了多色彩绢宫灯,月色折射而落,映出碗中金黄色桂花的鲜嫩色泽,如同坠于浅紫湖面,在芋乳表面泛起圈圈涟漪。
尝来清香中带了奶味,须臾间,唇齿漾起绵软与轻甜。
两人对坐着低首共食,顾清稚小口抿了半碗便已满足。顿觉不宜浪费,想将之推给张居正,又瞥见他还未食完自己那一份。
便向酒保要了张油纸将余下的包好,再装了几颗响糖,准备带回去携给敬修。
“你觉得好不好吃?”顾清稚弯了弯眼,垂眸凝视他问。
“不错。”张居正食罢最后一口,抬目望她,“你要是喜欢,下回我们可再来。”
“张先生忙着丈田和一条鞭,这两样可比我重要多了,我不敢无事劳驾你再陪我。”顾清稚扬唇。
张居正不言,唤来在不远处跑腿的酒保,取了枚碎银递予他付账。
未能得到他的回答,顾清稚心头骤然蒙上一层空落,默默叹了口气。
忽然,缩在袖中的手指被他捏住,继而沿过手背缓缓上移,转瞬,手心被裹入宽暖的掌中。
“我随时皆愿奉陪。”张居正挽着她向灯树下走去,道。
清河水声流淌而过,相较于此间僻静,对街已里三层外三层绕了一众人,皆目不转睛地赏玩杂剧,时而发出鼓掌欢呼声。
大明杂剧颇受民间欢迎,脱胎于元杂剧,多为不得志的中下层文人所创作,而较之明初粉饰太平与宣扬教化的主题,此期的杂剧大多表达文人愤懑不平的抒情,也更有观赏性和趣味性。
“夫君快看,那是你最爱的萧何月下追韩信。”顾清稚向彼方扫视一眼,又定睛一瞧,俄而笑着指了指人群簇拥的台面。
张居正循声望去,果见那厢聚满的喧嚷观众之前,白袍银盔的将军转身欲走作骑马状,身后绿襕衫中年男子疾步纵马追来,头顶一轮圆朗明月投洒清辉,恰与这主题暗合。
瞳孔不由陷入恍然,初入翰林时他尚为弱冠未久的士子,而坐于台下观览此剧的情景仿佛就于昨日。
细想来岁月流逝,他也不再年轻,霜华早已随着荏苒光阴蔓上双鬓。
故人大多远去,唯有掌中包握着的这只手柔软而纤细,却能予他真真切切地扣住。
顾清稚见他瞳眸怅惘,料想他定是神思游离,捅了捅他的肩,嗓音甜润:“张先生观这出剧目的时候,是更想成为萧何还是韩信呢?”
他回过神,不假思索答:“自然是萧何。”
顾清稚牵唇:“看来张先生更想做别人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