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现今已老朽不堪,只求在乡里安度晚年,望相公成全李某故土之思。”两人用罢晡食后,张居正谈及来意,李幼孜长揖作辞。
张居正视着他斑白两鬓,心底掠过黯然,缄默半晌方道:“我如今身边少有可用之人,李公一去,我又能倚仗谁呢?”
“朝中人才济济,相公一双慧眼,定能拔擢不少俊杰。”李幼孜疲惫地闭了闭目,须髯随风颤晃,“李某近来时常见故人入梦,怕是大限将至,相公还是放李某安度晚年去罢。”
故人入梦。
满目翁然间,唯此四字清晰钻入脑中。
张居正意识到甚么,坐于对面的李幼孜眼见他面色大变,竟平白覆上惊惧与恐慌,顾不得向自己道声告辞,即掀袍起身朝外奔去。
“七娘!”下了马车,他急促踏入院中,颤栗高唤。
袖中攥紧的手指皆蜷曲着,张居正四下环顾,却不见那花阴下熟悉人影,呼吸仿佛被一双手扼住,教他喘气不得。
脑海骤暗的那一刻,他听得一声轻语:“张先生,我在这儿。”
似一道光重又划过意识,心得始宽。
他走上前去,看她歪躺于墙角交床上,纤瘦身躯被白雪沉枝掩住,故而一时未能发现她。
蹲下身,他与她平视,攥住她骨节分明的手:“我回来了。”
“嗯。”
视了眼纷纷雪落的天外,张居正蹙眉:“你手这般冷,不好在这里吹风。”
“马上就好了,再让我瞧瞧雪。”
张居正静静望着莹白的雪花在她指尖转瞬即逝,感受着那点冰凉温度,顾清稚弯了弯唇:“真漂亮。”
“是很漂亮。”张居正望她,“我想起你许我婚约之时,亦是雪天tຊ。”
她浅笑:“原来张先生还记得。”
“是。”他道,“你所言我皆难以忘却。”
“那张先生得答应我一件事。”顾清稚说。
“甚么?”
“先生一定要好好吃饭。”
“我答应你。”
她这才放下心来,揉了揉双目:“我困了,想在这里睡一刻钟。行李都收拾好了,等我醒了我们就出发罢。”
张居正解下披风覆在她身上:“睡罢,我在这里陪你。”
她阖上眸,嗓音里流出的词句有些恍惚。
但他还是听清了:“张先生……你在么?”
“我在。”他轻声说,“……正握着你的手。”
江陵的冬日舒迟而透明,如同远方空灵的衡湘烟水,渺渺寻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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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徐阿四急匆匆跨入门槛,竟是一路踉跄跌撞,见了卧在躺椅上小憩的徐阶,蓦地弯了腰,“小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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