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要塞私藏的两条渔船静静靠在岸边，随着江岸的波浪起伏摇曳着。江岸上两列国军残兵，或搀扶着伤兵，或抬着担架，正在安静快速地整队。尽管寒风凛冽，士兵们一个个揉着冻僵的耳朵，裹紧军服，但仍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历经枪林弹雨，终于闯出鬼门关，可以离开这个烈火地狱了。
卞正中和老少校杨台长站立在队伍前面，卞正中看着这些跟随自己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兄弟，内心为他们庆幸、骄傲，更多的是依恋。今日一别，此生几乎将是永不能再见了，接下来的几十年，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接着一场更加惨烈的战争，他们能最终走到哪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卞正中心头涌起一阵悲壮，他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弟兄们，我答应过，要带你们狠揍鬼子，要带你们离开南京！现在弟兄们几乎都拼光了，我没有实现我的承诺，我对不住你们！但是，因为你们的流血牺牲，鬼子被揍惨了，南京城的十几万国军还有几十万百姓，也能更多的保存下来。你们是他们的恩人，你们更是国家的功臣！也许未来不会有人记得我们今天的牺牲，但是等你们老了，你们可以坐在炕头上，抱着孙子们，告诉他们，你们是真正的民族英雄！”
“苍天后土，我卞正中在此立下誓言，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生是死，你们都是我卞正中的好兄弟！”卞正中一个向后转，面向南面的群山和大地，立正喊道：“弟兄们，我们活着走了，阵亡的弟兄们都留在了这里。让我们给这些英雄们道别、致敬！”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随着口令，士兵们全体肃立，整齐有力挺身立正，手臂划出风声，像一尊尊挺立的塑像，庄严地向着南方敬礼。就连担架上的重伤员，也挣扎着挺起上身，艰难地把手掌举上额头，肃然敬礼。寒风呼啸而来，却被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顽强地阻挡住，被这股不可逾越的豪气冲散得无影无踪。
卞正中在现代组织过很多次销售宣誓活动，煽动斗志是他的拿手本事。但看到这一尊尊挺立的汉子，他不由内心感叹，谁说国军不勘用，这些不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吗？
“礼毕，全体上船出发！”卞正中收礼喊道，两列队伍在负责领航的要塞侦察兵的引领下，迅速按次序上船，护士和伤员先上船，士兵随后，破脸、老球、伍祥彪、兽医、书生和卞正中在最后。卞正中走在队伍的最后，他深情地看着正在鱼贯登船的队伍，然后停下来拍拍伍祥彪的肩膀，不舍地说道：“记住老子说过的话，安排兽医带着护士和伤兵直接撤到成都，其他人撤到徐州或武汉，后面还有很多大仗要打，你们把小命都给老子留好了。”伍祥彪搓着冻僵的手，吐出一口白雾，不耐烦地答道：“你别BB了，等过了江再唠叨吧。这天气真他妈冷，一会你可要抱紧你的小美人，你看那个小腰多带劲啰！”边说边望着正在上船的玉墨，露出一脸猥琐的笑。
周围的老球等人都跟着偷笑，卞正中却笑不出来，他沉吟了一会，故作轻松地说道：“彪子，你带兄弟们先过江，我还有一点任务在身，一两天就完事了，然后我就过江去找你们碰头。”
话音未落，众人的笑都僵在了脸上。破脸醒过神来，一脸严肃地说道：“连长，你别开玩笑了，今天不走你哪里还走得脱！”老球跟着跳了起来，带着哭腔嚷嚷道：“要不得呀，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今天，你不走，你的两个婆娘怎么办？我们这些弟兄怎么办？！”兽医更是哭丧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卞正中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是没用的，他敲了一下老球的钢盔，骂道：“x你哥的，老子还没死你就哭丧了！老子跟你们不同，是蒋委员长看中的红人，还要捞足功劳回去升官发财呢！赶紧都跟老子滚。老子命令，伍祥彪代理突击连长，带队过江，少了一个人，老子唯你是问！滚！”
几个军官闹腾了一阵，无奈地上船，老球正要踏上甲板，卞正中拉住他，塞给他一张纸条，轻声说道：“等到了江对岸，替我交给玉墨。”老球哭丧着脸要唠叨什么，不等他开口，卞正中用力一推，把他推上了甲板。卞正中抬起头时，突然看见伍祥彪回头朝他诡异地一笑。对这位冒死救过自己的老乡加同学，卞正中一直当他是最好的兄弟，如今终于把他从南京保卫战的阵亡名单中拯救了出来，心里是非常的畅快。他笑骂道：“个*子养的彪子，赶紧跟老子滚！等你狗x的娶媳妇，老子一定来好好闹你的洞房！……”
两艘小船慢慢向着宽阔的江面驶去，卞正中站在岸边伸长脖子努力张望着，他看见船头一个婀娜的身影摇晃着站立起来，在艰难地向岸边眺望，那一头卷发在寒风中翻飞舞动，像是在向自己不停挥舞的双手……
随着“哗哗”的波涛拍岸声，那纤细的身影终于无助地淹没在夜色之中，卞正中闭上眼睛，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奔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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