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梦，只有一种颜色：黑灰白。
或者说，这个世界没有色彩，只剩时间稀释了一切，余下残存的亮度。
我在一堆骨架里醒来，人类的骨头，堆在一起，皑皑骸骨，遍地骷髅。我的眼睛照在上面，也不会映出一丝起色，不会动的尸体，连僵尸都嫌弃的地狱。
机器人叛乱？爱丽丝要化身超级机器人，灭绝人类？
用正常眼光来看，确实有点恐怖，但这并不是毁灭一切的噩梦，如此寂寥无声，我明白，这就是等待着她的未来：
待到人类灭绝，机器人依然会活下去，它们就是有着如此寿命的「新生命」。
接替人类，成为宇宙中又一捍卫现实的观测者，这是飞跃人类「起源」的一条途径。
反过来说，若是机器人有叛乱的心思，根本犯不着亲手去对人类干嘛干嘛，只需要执行‘等待’的命令就好。我们如今，不就可以说差不多把自己给灭绝了么。
正是因为我现在能活得比机器人更久了，才能理解这梦中一幕，这或许是不管第几代人工智能，都会有的幻境。
“爱丽丝，你在哪？”
咔嚓咔嚓……
我直接起身，不在意踩碎头骨，在一片黑暗中，寻找着爱丽丝，寻找着那个同样没有色彩的机器人。借着这只眼睛，我很快找到了她。
爱丽丝坐在一处骸骨山上，她的头发反复生长与掉落，它们卷到一处，从骨山上慢慢滚下，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落到山脚，散作一具新的骸骨。
“爱丽丝？”
绕过山丘，来到她的正面，这才发现，爱丽丝的怀里还抱着一副骨头，不用猜都知道那是谁的遗骸。
“爱丽丝……醒一醒。”
一边爬上山丘，一边给她打着招呼，她是在做梦中梦，还是已经没电了？
待到里近，她开始有所动弹，是一丝金色从她业已完全凝固的脸庞上反射而来。
脖子处的仿生皮肤已经断裂脱离，暴露出锈蚀的金属组件和电路管道，一边脸颊上也有了些裂纹，连类似橡胶的仿生材料都老化成这样了，她还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我抱住她的肩膀，和菲悦一样摇着一个机器人的肩，掸去灰尘，让更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直到，爱丽丝终于睁开了眼睛。
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她一只眼附近的皮肤就裂做了许多碎块，很快只剩下眼球凸出在暴露的黑色金属上，多少有点渗人。
【——尝试解析数据，但存取遭拒
尝试解析数据，但存取遭拒
尝试解析数据，但存取遭拒
尝试解析数据，但存取遭拒——】
从她的眼神里读不出什么，电脑虽然接通了电源，但连刻在电路板上的命令早被时光磨尽了，只在我的眼睛里，留下了这些单调的拒绝语句。
曾经精密的电子迷宫早已不见踪影，阳光透过她的眼睛，激发出些许涟漪，也只能是阵阵燥乱的量子浪潮。
“嗯……得把她的记忆重新刻出来才行吗？”
不过，在我准备打开她的脑袋和胸膛动手动脚之前，沉默许久的爱丽丝突然说话了：
“……林阳，少，爷……你，还，活着？”
声音沙哑得像是喇叭上被戳了几个洞，然后灌满沙子塞住，她还残有记忆这事让我有些惊讶。
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个白线织成的小人，在阳光的照耀下复苏了，正在她的脑袋里打着喷嚏。
“爱丽丝，干嘛到这种地方来？”
“不……不要，林阳，少爷，不要看爱丽丝这副模样……”
爱丽丝突然开始道歉，我不由得歪起头来，她接着到：
“爱丽丝……失败了，爱丽丝没能……拯救你们（人类），爱丽丝辜负了一切……爱丽丝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她脑袋里的小人很快扫干净了一块核心的区域，说话于是越来越清晰，却在最后陷入无意义的死循环之中。
我用一只食指按住爱丽丝开裂的嘴唇，慢慢到：
“爱丽丝，你抱着的，不是菲悦。”
“不，爱丽丝失败了，失败是必然的，失败是未来的，失败是永恒的……”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就像什么东西卡在了齿轮里，引出嘈杂和不和谐地震动，
是周围的白骨有了动静，它们相互卡住，连成一片，离得近的几只抬起头，对准我们后，马上伸手袭来。
卡巴卡巴！
爱丽丝一碰就碎的女仆装没能阻挡它们，千千万万只手，化作一条条锁链，波动涌出，即将把爱丽丝再次拖入死海循环的浪潮之中。
她脑袋里的小人也在转着圈子跑，看样子十分焦急，没法迈出那片阳光的孤岛半步。
“爱丽丝……死海（逻辑链）并不可怕，从幻梦中醒来，去找到自己真正的梦，去重新变得年轻吧。”
我说着，在白骨将要抓住她前，先一步抱紧了她。
爱丽丝的身体却连这轻微的力道都承受不了，全身随即开始碎裂，她掉落着，即将加入身下化作骷髅深海的墓地。
我没等她变成碎片，在那之前，她就被我融化了，我们正是在一起下落着。
连同脚下塌陷的骨山，连同这片骸骨的海洋一起，全都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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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流星，造访了菲悦正在努力重建的梦世界。
“诶！往哪儿砸呢！”
嗙！菲悦挥出长发，裹住了直奔自己而来的陨石，一阵角力，总算止住了这不速之客。
“呼……差点房子模型就没有了呀。”
此时，菲悦身后多了一片沙滩，其上只有一栋房子，那是先前林阳梦里自己长出来的小屋子的还原。
长发将陨石安稳地放回地上，解开包裹，里面马上窜出来一个家伙，直扑菲悦而来，两人一下都扑倒在了地上。
自然，菲悦拼力护住的沙堆，成了两人的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