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群逐渐散去,门口突然又探出两颗脑袋来。
一男一女,年纪看上去和姜向南差不多,光是那两个和王大娘简直如出一辙的蒜头鼻就能猜到两人身份。
王雨明显也看到了两人,却没有多少波动,似是没看到那样收回了目光。
“大姐。”
表妹王丽丽怯生生地开口叫道,要不是环顾了一圈屋子的眼光满是嫉妒,还真要被这副乖巧摸样所欺骗。
“我没钱给你们。”王雨冷冷回道。
“你叫她什么,人家现在嫁给有钱人了,哪还会看得上我们这种穷亲戚。”表弟王成满脸鄙夷地扯了下王丽丽的胳膊。
话是这么说,两人却不退反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
“姐,你的金耳环真好看。”
从进门起,王丽丽的目光就黏在了金耳环和金项链上,那视线还有来有回,上下不停移动就是舍不得离开。
“这是我们家给的嫁妆,要是想要早点嫁人让你妈给不就有了。”
姜向北往边上横移一步,直接挡住王丽丽的视线,并冲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谁信!不知道私下骗了多少,就是面子装好人而已。”
王成似乎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尽管压低了声音,嫌恶的视线却是直勾勾地看着王雨所说。
“王成,你别说了!”
眼见姜向北眉头紧皱,身体往王成的方向动了动,生怕屋子外的大人又被喊来,赶忙装腔作势地呵斥了声。
谁料,王成居高临下的态度不仅仅只是对王雨,亲姐也包含其中。
王丽丽才说完,自觉被下了面子的王成眼神如刀一转:“要你管,老子说话你最好给我闭嘴。”
“我……我不是为你好吗!”王丽丽下意识往后缩了两步,表情有些害怕:“这又不是家里。”
“不管在哪你都不能下老子面子,男人的面子比命都重要。”
“以后我不说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姐面子上,老子今天绝不饶你。”
姜向北:“……”
眼前这是在上演什么封建电视剧吗……言语上在姜向北那吃了亏,又在亲姐身上找回面子,王成这才满意地收回吓唬的拳头。
“王雨,今天结婚收的礼金你全部交给我们。”
教训完王丽丽,王成又觉得自己行了,张口就冲王雨勾了勾手指。
“你做梦呢!”姜向北非常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站在姜家的屋里威胁王雨,这个身条跟竹竿似的王成好像一点都没认清眼下情况。
一句说完,姜向北还没完,又开口背诵了段诗经里佚名先生的诗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
骂了白骂,因为这姐弟俩显然听不懂,只有先前那句眼睛长在屁股上能大概明白意思。
“老子看你是个女的让着你。”王成伸长手臂,食指差点戳到姜向北的脸上,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样:“信不信老子一脚就能踢死你。”
“王成!”
啪——
那骇人的表情吓到了王雨,她想也没想,对着王成的手背用力挥出去了一巴掌。
纵使心里也害怕得像是被重物压迫一样沉重,还是努力把姜向北护到了身后。
姜向北目光里,身前的背影颤抖得厉害,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跟着加重。
这种表现就是很明显的创伤后遗症,显然王成以前没少欺负王雨。
“你他妈肯定是忘记了老子以前怎么打你的!”
王成看了眼通红的手背,表情从愤怒逐渐变得微妙起来,眼底浮现出令人惊恐的暗色。
大手高高扬起,大嘴咧开个阴森森的笑意。
“……”
王雨的下意识反应不是躲避亦或是回手,而是抬起双手挡在脸上,显然……这也是一种自然反应。
回忆中的疼痛并没袭来,反而是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屋子。
姜向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王雨身前,就在王成扬手那瞬间,一个老旧沙发飞了过来。
只来得及感受到肩膀剧痛的同时,王成已经被沙发撞得往后趔趄几步站稳了身体。
要不是老旧沙发太轻,这一下能把人砸得倒地不起。
不过姜向北的目标并不是把人砸趴下,她跟着转身拉开了衣柜门抱起嫁妆匣。
“爷,有人抢东西。”
随着姜向北的叫声,两个手镯被甩到地上,姜向北还抓了把大团结洒在地上。
“谁抢东西!”
“还用问谁,刚不是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趴门口偷看呢吗!”
“是那两个。”
几句话间,大人们呼啦啦涌了进来。
屋里情况一目了然。
王成拽着姜向北头发,拳头高高举着,因为看到这么人突然进来而一时忘了放下。
姜向北仰着脑袋,辫子在王成手里,一手抱着嫁妆匣一手拽着早已变形的金手镯,另一头是王丽丽
“王八蛋!”
姜向南和裴玄看到姜向北被打,直接从姜爱国身后挤了出来。
裴玄以牙还牙地抓住王成短发,姜向南解救出姜向北的辫子。
“爷,报公安。”
两人拖着王成,姜向南还抽空跟姜爱国说。
“报啥公安啊,裴建就是公安,把人叫。
今天洛川市二局来了不少人,全在裴家等着吃席,还用报什么公安局。
“姜半,去叫裴建过有人抢他媳妇的钱。姜爱国摆手。”
头发被解救出来后姜向北终于能用得上力气,直接一脚蹬过去,把早已变形的金手镯抢到了手上。
“她还抢了好些钱。”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王丽丽胆子那么大,看到金手镯的瞬间竟然是去捡。
要不是姜向北手快,还真被她抢到手了。
然后……金手镯没抢到,王丽丽又抓了把钱赛到兜里。
做完这一切就几秒钟,继而转过身又来抢金手镯。
姜向北不知道王丽丽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认为抢到就是自己的?
不过也多亏了她,抢东西事实的被坐实了。
姜向北歉意地看向王雨,就是……金手镯变形了。
司文兰看了眼刘春芳,两人默契地走到王丽丽身边,男人不方便搜身,她们没什么顾忌。
“姐!对不起。”
屋里的情况已经得到充分控制,姜向北走到王雨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
“没事。”王雨笑,眼睛里一层薄薄水雾,嘴角笑意却满是痛快:“今天是个好日子。”
从小她就被大伯家的两个孩子欺负,挨打挨骂那都是家常便饭。
但亲妈不管,爷爷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出去工作前王成都还是一言不合就打人。
现在不同了,她知道自己身后有家人朋友撑腰……
“咱们让他们赔就是。”王雨笑中带泪,动手将镯子掰圆又戴进了自己手里。
“对!让他们赔。”姜向北笑着眨眼。
随着裴家人的到来,屋里已经站不下那么些人。
“你姐胆子小,你在屋里陪着她。”
压着王成出去前,姜爱国还特意交代姜向北,他一直记得王雨胆子小的事。
众人离开后,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落下,王雨趴到姜向北肩膀上痛快大哭了一场。
裴建温声安慰了好久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司文兰说让王雨把心里多年的苦闷都发泄出来,大家才终于消停了进进出出。
姜向北冲裴建招了招手,解救出自己早已湿透的肩膀后站起来活动了下。
“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姜向北:“……”
都没来得及擦一下肩膀上的泪水就被司文兰赶出了屋子。
“你头没事吧?”刚走回自己房间,裴玄突然凑上来,姜向北摆了摆手:“没事,没掉多少头发。”
临时换了发型,要不还真有脱发的危险。
“你放心,我刚才给你报仇了!”裴玄狠狠挥动拳头:“打得全是皮薄的地方,够他喝一壶的。”
裴玄不说姜向北也全程目睹,拳头往腹股沟招呼了好几下,打得王成连腰都直不起来。
“我爷他们去哪解决事情了?”
“去我家,有姜爷爷和我爸在你放心。”比起那边,裴玄还是更担心姜向北:“你把头发散开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裙子被我姐哭湿了。”
白色衬衣上一圈带了口红的泪渍,衬衣袖口还被王丽丽把扣子拽掉了。
“没事,你等着。”裴玄眨眨眼,把姜向北按到凳子上坐好:“你等一会儿,哪都别去。”
姜向北:“……”
她哪会真听裴玄的话,前脚人走后脚就换了件衣服打算去裴家看热闹。
“向北。”
然后,她又被老哥姜向南按在家里。
“妈让我回来看着你。”
“看我干什么?”
“别以为妈看不出是你故意把王雨姐的金手镯扔地上的,妈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想到老妈当时哭笑不得的样子姜向南就好笑。
姜向北也不否认,理直气壮地表示:“他们来家里闹咱们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要是抢劫那可就不一样了!”
姜向南抬起手,手掌按在姜向北头顶上,一边按摩一边说:“王家人不承认,裴建哥说只能当成家庭矛盾处理,不构成抢劫犯罪。”
主要是两边有亲戚关系,真要掰扯清楚没那么容易。
裴家人最多是出言吓唬吓唬那一家四口,起到个威慑作用就算最好的结果了。
姜向北不服气地“哼”了声,不再反驳。
“你说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大好的日子王雨姐还哭了场,多不吉利。”
瞬间内疚加一,姜向北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点冲动了。
“那我掏钱再给姐买个手镯咋样?”
姜向北现在是整个姜家人里最富裕的那个,底气十足的说赔就赔。
“你乖乖待在家里就行了,其他不用你操心。”姜向南笑。
“向南哥说得对。”
一道身影跑进屋里,满头大汗地抬手连连扇风:“张瘤子家的狗不晓得被谁放了,一出门就追着我咬。”
“你拿的什么?”
“你怎么叫向南哥了?”
兄妹俩注意到的情况完全不用。
姜向南目光放在裴玄怀里的军挎包上,而姜向北则是因为那声哥奇怪不已。
最开始跟姜向北有仇的时候叫姜老大,后来熟悉之后叫姜向南,怎么现在又加上了个哥。
“向南哥比我大几个月,叫哥不是正常的吗!”
裴玄回得理直气壮,但等拿下挎包时,那动作一下子就扭捏了起来。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姜向南一把扯过来,入手就知道:“给我妹的裙子?”
“刚才不是送过生日礼物了吗!”姜向北不解,先自己抢过来翻开拿出。
一件淡粉色包白边的连衣裙,看颜色确实是年轻女同志的款式。
“你难道一次买了两件?”
姜向北问得直接,倒另裴玄有些措手不及,眼神下意识闪躲看向门口。
就几秒钟时间,耳根子红的就像是要滴血。
姜向北:“……”
就在姜向北都要以为裴玄怕是暗恋自己的前两秒,刚冒起的羞涩瞬间就被下一句话拍回了脑壳。
“早买了,本来是准备送你和曹彩凤一人一条,没想到她突然出事了。”
姜向南:“……”
动了动嘴皮,最终拆穿的话没说出口。
这条裙子明明是上个月他和裴玄共同在店里瞧见的,当时姜向南就觉得特别适合妹妹,可惜没带钱。
后裙子早上刚卖出去。
姜向北拿出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认出就是那条裙子。
就这……还睁眼说瞎话呢!
姜向南没拆穿,不过心里大抵也猜出裴玄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那我可捡了大便宜。”姜向北笑得比刚才收到那条蓝色背带裙还高兴:“三凤没运气,只有我替她穿了。”
再看自家妹妹显然还没有半点开窍,姜向南觉得更没必要多说什么。
缘分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
三水胡同,二号院。
“老姜家闺女是不是没做面包了?”
端着茶缸子刷完牙回到屋里,贺铭仁有些奇怪地询问起蒋丽。
每天早上姜家都是人来人往,那面包一盘盘地往外端,一看就晓得生意红火得很。
蒋丽目光在爱人破了个洞的汗衫上瞟过,声音嘶哑得厉害。
“人家搬到更大的地方去了,家里厨房小。”
姜家人不爱显摆,但是隔壁的刘春芳每回教训夏彩霞都会说到,就算不想听也不停往耳朵里钻。
贺铭仁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老姜养的这双儿女可真争气。”
蒋丽:“……”
自从从那个位置上下来,贺铭仁就好像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状态,什么都是得过且过。
至于被她抱有很大希望的两个孩子,更是让人失望。
大女儿一心想重新过上以前衣食无忧的日子,就算知道简卫军不是好人也依旧死缠不放。
二儿子和他爸一样没什么大志向,找了份打字员的活混日子。
“你光看人家姑娘争气,你怎么不好好管管自家的姑娘。”蒋丽冷声问道。
“管?怎么管!”贺铭仁转身看向妻子:“她能听你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
“当年在国外我就跟你说让贺兰多学学咱们国内的知识,你非要让她去跟那些老外接触,到头来呢……”
贺铭仁提到的正是蒋丽现在每晚都要后悔的事。
女儿二十二岁,却连国内初中的知识都没学完,跟那些外国人倒是学得大手大脚不懂节俭。
现在他们家全靠以前的积蓄才能维持生活,否则凭贺铭仁的那份工资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就算我想拉下面子求人帮贺兰找工作,你说哪个单位会要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
贺铭仁深深看了眼蒋丽,很想把后半句一般的工作母女俩都瞧不上眼说出来。
不过蒋丽自尊心太强,要是真说出来了,后头还得自己来哄。
蒋丽陷入沉默。
虽然不想承认,但爱人说的每一句话她心里都很清楚。
见状,贺铭仁继续说道:“不说其他的!你就看人家姜向北,做面包有多辛苦,贺兰能苦得下来吗!”
每天早上四点一到,姜家的厨房就会准时亮灯。
等贺铭仁起床上班,人家的面包已经做好送出了门,而小姑娘也会出门去上学。
等他下班,人家不是在忙活面包的准备工作,就是在门口写作业。
只要贺兰有姜向北一半的勤奋,贺铭仁就算跪下来去求人也会给女儿找个好前程。
谁料,贺铭仁的话倒让蒋丽琢磨出了另一条路来。
“让贺兰去学做面包吧!”蒋丽说。
贺铭仁:“……”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才说人家姜向北辛苦,怎么又想让贺兰去学什么面包,大女儿什么德行他们还不了解?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钦北有个国家宾馆当糕点总厨的远房表哥吗?”
贺铭仁:“……”
就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两家人十多年都没要请人教手艺,换成谁……谁也不会愿意。
贺铭仁觉得妻子异想天开,蒋丽还真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
“表哥退休回洛川来了,我找人打听打听,咱们哪天去上门拜访下。”
“等贺兰自己赚了钱,肯定就不会把心思花简卫军身上了。”
“你看姜家的那两个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咱们家贺兰只要学出来肯定比他们自学的强吧……”
贺铭仁:“……”
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把手艺交给贺兰,还得看女儿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学成。
最后……贺铭仁并不认为贺兰会放弃简卫军。
自己一分一分赚的钱哪有跟简卫军结婚来得快,只要嫁入简家,钱和权就瞬间到手了。
凭对女儿的了解,贺铭仁觉得这件事就是蒋丽的一厢情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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