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度被这忽然而来的巨响打断了思绪,他叹了口气,跟岑丹溪调笑:“完了,不会是我窥探了天机,天道要降个雷来灭我的口吧。”
岑丹溪拉拉他:“这雷声不太对劲,别开玩笑了,我们出去看看。”
殷云度也正经起来,点头:“好。”
岑丹溪记不得路,于是只能跟在殷云度身后。好在殷云度对这里熟悉,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洞口。
岑丹溪抬头,只见天边乌云翻滚,雷声降下的同时裹挟着闪电,将天边骤然照得明亮如白昼。
狂风呼啸,刮得比刚来时还要猛烈。殷云度敞开披风将岑丹溪兜住,目光望向远方天边,眉头紧蹙,不解道:“怎么雷一直在劈那一个地方……”
岑丹溪揪着殷云度的衣服,只露双眼睛在外面:“不知道啊……”
雷声愈发猛烈,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然后张口,直接将雷吞了下去。
殷云度:?
居然还能这样?殷云度目瞪口呆。
紧接着云消雾散,天重新放晴,连狂风也小了下来。
殷云度若有所思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岑丹溪,还是忍住不住问道:“老婆,刚刚那招,你会不会?”
直接把雷吞掉?岑丹溪看着都觉得肚子疼。他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往殷云度怀里扎:“那是大龙,我是小龙,我不会。”
殷云度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又将人又抱紧了些:“好了,知道你不会。”
“雷停了,我们过去看看。”
令岑丹溪意外的是, 北界雪原并不全然是苍白空茫一片。
烟紫色的小花雾一样轻薄,一大片开在一处,被风吹过, 掀起层层叠叠紫色的波。
岑丹溪蹲下身来拨了拨,又看向殷云度:“这个……和之前在扬州时,你养在窗下的是同一种花吗?”
“对。”
殷云度对北界一直存着些芥蒂。
前世意外发生的突然,不同于玄玑七百六十六年那次小打小闹跑只出来几只魔物。一夕之间, 北界的封印彻底破碎, 整个北方全部陷落。
北方宗门全部举宗南迁,或许殷桓也对此有所预料,在他的委托下彼时正四处奔走的殷云度被人直接套麻袋绑到了南雍宗。
整个修真界一片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他几次想要逃离这里往北去, 去北茫,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好。
可每次他走不出几步都会被人抓回去, 像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
殷云度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按往常他被人抓住那些人都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 但现在那些人只是拿怜悯似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人再对他动手了。
他心头越发恐慌,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将他淹没。
他再次离开这里往北去,又被人拦下来后, 他用几乎是自毁般的方式抵抗,终于有人来见他了。
来者是一素衣老妪,正是南雍宗宗主。
“小公子……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苦心。”老妇人苦口婆心劝着他:“只要修真界能平安度过此次大劫, 天地之大可任公子来去, 再无人敢对公子不敬。你父亲是整个修真界的恩人,你是他的孩子, 他身后哀荣……”
“你说什么?”不待她说完,殷云度颤着声质问:“我爹……我爹他怎么了?”
“北界需要人去封印,以一己之力救万万人于水火,是大功德。”老妪缓声道:“殷宗主功德无量,修真界无人不感念。”
“这么大的功德你怎么不去?”殷云度怒吼:“这修真界这么多人,凭什么是他?!”
“是仙盟一致赞同的决定。”老妪道:“修真界没别的路可走了,殷宗主是这世间唯一半步登仙的修士……除了他,没人能做到了。”
殷云度眼前发花,几近晕倒。
“小公子,你父亲去前要仙盟诸人以道心起誓,此生不能伤你分毫,否则身死魂灭,永不超生。”老妪劝慰道:“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吧,待一切平息了,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殷云度麻木的听完,忽然笑了两声,一张手将惊霜召了出来。
“不能……伤我分毫?”殷云度红着眼眶看向眼前的人:“也就是说,我把你们都剁了你们也不能还手,对吧?”
老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殷云度挥起剑来,锋锐剑风一扫而过,削掉她一缕头发。
“滚,都滚——”他持剑四顾:“我管你老的小的,谁再拦我,全都杀了!”
再无人敢拦,但殷云度赶到北界时,还是迟了。
殷桓镇压北界,以身殉道。
他到时殷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那双眼眸里依旧有光。
从涅槃后的新身份到而今的自由,殷桓为他谋划了许多,他却一样也没好好珍惜。
见他来了,殷桓也没有生气,他居然还在笑:“就知道拦不住你,明知道你用不着,但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殷云度的五感都离他远去了,殷桓的声音就想在耳边,可他却怎么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殷桓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怪过他。
他浑浑噩噩的想,为什么不怪他呢,为什么从来都不怪他呢……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替你做些什么了……”殷桓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
殷云度已经记不清殷桓说了些什么了,他只看到了好多血,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祈求着,让殷桓不要死。
可殷桓还是渐渐没了声息。
殷云度先是小声喊爹,然后哽咽,放声大哭。
北界的魔物不会管他是不是刚刚丧父,只觉得这是两块可以吃的肥肉。
殷云度存了满腹痛苦无处发泄,提剑便杀。
饶是他修为再高,也熬不过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
这一片的魔物被他清理干净时,他自己也已经疲惫得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殷云度满脸满眼都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一转头,却看到了一片浅紫的小花。
这花昔日年少时他曾在扬州见过,原以为只开在南边的花,却在北界又见。一时间竟像是他乡遇故人。
风裹着冰粒狂躁的吹来,他抬手去护手边那花,但意识又实在模糊跌。他躺在地上眼睛也睁不开,哽咽着大哭,心里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完了,那多可怜的花也完了,他意识混沌,但不知是什么撑着他又睁开眼皮,去看一看那朵花。
出乎意料的,细细的花茎没有折,而是倔强的支楞着,顶着那小小的花不紧不慢的开。
那花在风中摇曳着,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就像是淡紫色的烟,如梦似幻。
是了,能在这北界开出花来,怎么会被一阵风折断。
他最后还是没昏过去。
在这里晕倒,那就只会有被魔物生吞这一个结局。
他撑着等在这里,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找他。
果然,他等到了。
在他被南雍宗绑走前便离开去处理一些事的岑丹溪回来了,而且找到了他。
“阿圆……我只有你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殷云度紧绷着的意识终于有机会松懈下来,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从回忆里抽身,殷云度呼出口气不再想。
“阿弥?”
刚回过神,殷云度就听到了谢见隐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回头却见谢见隐真的站在不远处。
“大师兄?”殷云度也有些惊讶:“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谢见隐温和笑笑:“北茫宗的人手都用在看守北界上了,北界突然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要过来看看。倒是你们两个,不在扬州待着,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来取一把剑。”殷云度侧头看岑丹溪:“阿圆,给师兄看看。”
岑丹溪点头,陈出掠雪剑。
“这是……师尊的掠雪剑。”哪怕惊霜掠雪一模一样,谢见隐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哪一把剑,他微笑看向岑丹溪:“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