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孔贤，也算是豆腐铺的常客了。只不过这老家伙从小就会读书，长大了，也就会读书，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就会读书。
读书不是问题，就会读书就有问题了。
不说别的，那眼睛，不会干吗？
当然，孔贤只会读书这个事，秦玉莲并没有理由厌恶。毕竟，她那新婚七年的夫君，也是个只会读书的儒生。
她厌恶的是孔贤每次来买豆腐，都是趁着半价。明明这老小子早就来了，他就是不买，攥着两文钱转悠。每次看到豆腐都卖完了，他就一脸痛苦，看到没卖完，他就一脸兴奋。
当然，这还是能理解。毕竟就算半价，也不是孔贤能消费的，至少一半的时间，他都去别处转悠，半买半捡，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然而，自从一个月前，豆腐铺隔壁新开了这家眼药铺，这厮就像是见着粪坑的苍蝇，天天都在这附近转悠。
可惜，孔贤这次失算了。他足足等了一个月，眼药铺一点表示都没有。
“想治眼？没钱你治什么眼！”秦玉莲心中烦躁，很不满的想着，“迟早瞎了你！”
“我的豆腐……”孔贤的声音去而复返。很明显，他方才被吓到了，现在又回来了。
此刻他低着头，畏缩却又坚定的伸出手，一把便抓住了摊位上的豆腐，嘴里喃喃自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看不清……”
“你这豆腐，如何作价？”
秦玉莲还没来得及分辨孔贤话里的真假，侧方便有声音传来。她扭头看去，只见又是一名儒生模样的男子手摇折扇，一步三晃走向前来，口中虽然问着话，眼睛却盯着她。
“一枚钱，”秦玉莲的脸又红了，却不看那折扇公子，只是暗暗咬牙，扭头去看隔壁那冷冷清清的眼药铺。
“小兔崽子！”她心中咒骂着，于是便镇定了下来，继而朝那公子冷冷道，“公子要多少？”
“来一片！”折扇公子还没空说话，身旁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数人，一个个也如同他之前一般，嘴里说着豆腐的事，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
秦玉莲的脸色又红了几分，于是，她又暗暗咬牙，心中咒骂，“小王八蛋!”
莫名的，她又变得镇定自若了起来，熟稔的包起了豆腐。
很快，她包完了豆腐，正要催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听摊位前又有个声音幽幽传来，“再来一片……”
闻听此言，秦玉莲当时就是一愣，霍然抬头。
然而，她的愤怒只维持了一瞬，立刻就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豆腐摊前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一双双黑色的眼睛，犹如在黑夜中追寻光明般，一眨不眨。
“尔母毙呼！”秦玉莲忍不住后退一步，咬牙切齿。
她是真怒了，又羞又怒又急。此刻若是隔壁那个挨千刀的小子出现，她定要将这句出自她那夫君的儒骂，指着对方的鼻子，跳着脚骂出来。
可惜，那小子从来就没有出来买豆腐的习惯，只等着她送上门。
“滚开！”
就在秦玉莲转身欲逃回店内，把那一身灰色麻布衣衫换回来之时，街上忽地传来一声暴喝。
这声音，中气十足，霸道无比，摊前一众齐齐虎躯一震，纷纷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