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缭和谷霁红了眼圈，相互搀扶着继续往山下走去。</p>
秋慕白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消失的云雾天宫，好一招釜底抽薪，浮云石被毁，云雾天宫倒塌，大月国是铁了心要将一切都埋葬，难怪会那样慷慨地将绝技和天机术都赠与他们。</p>
往后他也无需派兵攻打大月国了。因为活着的人无法离开，外面的人也将进不来，这里已经是死地，真正的与世隔绝。</p>
秋慕白唇角抿起一道冷酷的弧度，强迫自己不再回头。</p>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大月国山门，看着身后的崇山密谷，恍如隔世。</p>
山门外有六匹骏马。</p>
小草牵着马，冷冷说道：“我送诸位回南阳郡，还望诸位能信守承诺，永不对人提及大月国内发生的一切。”</p>
萧缭问道：“那小草姑娘，你往后怎么办？明歌她？”</p>
小草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哽咽：“明歌还能再活十年，大月国的所有浮云石都毁掉了，族人世代都出不来，我也回不去了。</p>
不过没关系，之前国主答应了谢郎君的请求，让六长老去泉城做客，他前几日送人出去，还在南阳郡，以后我就跟着六长老流浪中洲了。”</p>
“走吧。”</p>
众人心情沉重，没有想到大月国之行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像是进了沙子。</p>
一路风驰电掣地疾行，到南阳郡时，天色已暮，万幸的是城门还未关闭。</p>
众人风尘仆仆地抵达南阳郡，没有半点欢喜，还未进城，就见到前来接应的青衣游侠，背着一柄刀，坐在路边的茶寮喝着酒。</p>
撑了一路的小草看到六长老，“哇”的一声哭起来：“六长老，我没有家了。”</p>
小草哭的撕心裂肺，闻者落泪。</p>
青衣落拓的游侠伸手拍了拍无家可归的小女娘，沧桑地看着昏沉沉的天际，淡淡说道：“天地之大，四海为家。”</p>
命运如此，人，总该学会接受。</p>
萧缭等人不忍去看，默默地仰头看天，免得沙子再进眼睛。</p>
六长老接到小草，朝着众人颔首，便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娘进城，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城内。</p>
昭和太子看着前来接应的御林军，看向萧缭：“萧郎君，可愿随我回盛京入仕？”</p>
萧缭本是闲云野鹤，心心念念的就是吃喝玩乐，之前向大国主求十万两黄金，还想着说服父亲，举家搬到江南做富贵闲人，远离盛京的是是非非。</p>
但是想到这十万两黄金的来处，想到因为他们的到来，导致大月国自毁，云雾天宫坠入深渊，年轻郎君心头不知为何沉甸甸的，生出了无法言说的一些东西。</p>
他朝着昭和太子拱手，郑重地应道：“诺。”</p>
他不喜欢这种无力改变的挫败感，他想改变一些什么，他想，入朝为官，缝补着这破败的九洲。</p>
昭和太子微微一笑，看向谢景焕。</p>
谢景焕淡淡拒绝：“我会照顾好六长老和小草，无论九洲如何变化，我志不改，会永留泉城，走游侠道修剑术。诸位，后会有期。”</p>
谢景焕说完，策马离开。他心中的明主已经不在，这天下没什么可守的，他只想守住泉城这一亩三分地。</p>
凌雪桐朝着昭和太子等人行礼，然后追上去，喊道：“谢郎君，等等我。”</p>
昭和太子看向秋慕白，御林军和边境军同时赶到接应。</p>
两人坐在马背上，遥遥对视一眼，然后策马分道扬镳，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p>
大月国已毁，南阳郡失去了价值，秋慕白带军直接离开南阳郡。</p>
昭和太子和萧缭进城之后，才惊觉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南阳郡翻天地覆。李氏家族被除名，府衙从李府的地牢中抬出了前任家主和两子的尸体，李希摔下大月山，回到南阳郡时不治身亡，曾经称王称霸几代的李氏落幕。</p>
林城父子将所有的产业都迁往了南阳郡，代替李氏接手了整个南阳。</p>
盛京那边，陛下病重，甘州、江城相继兵变，大夏朝岌岌可危。</p>
昭和太子闻言吐血昏厥，当夜便吃了一颗护心丸，然后连夜北上回盛京。</p>
中洲的变局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二日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p>
谢景焕牵着马，站在城外等着六长老和小草。曾经轰动九洲的南阳郡在人潮散去之后，重新变得安宁秀美。</p>
他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落寞地站在城门外的树荫下，被秋风一吹，莫名觉得有些寒凉，从前不觉得热闹，如今却倍感荒凉。</p>
谢景焕等了又等，等到快午时时，终于见英俊洒脱的游侠牵着马出城，身后跟着一辆朴素的马车，昨日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女娘驾着马车，秋风拂过，吹起马车上的帘帐，车内的夫人洗净铅华，一身素净，没有华服美婢，却一派娴静安然。</p>
谢景焕神情错愕，许久微微一笑，明歌知晓应该会很高兴吧。</p>
他为她千里杀一人，她等他四十年，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p>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驾车吗？”小草见他一个七尺郎儿，长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的，结果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看到她一个女娘都在驾车吗？</p>
要他们男人有什么用。</p>
谢景焕被她凶巴巴地叱喝了一顿，倒也不生气，掠上马车，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淡淡说道：“我来驾车，女娘进马车吧。”</p>
小草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然后进了马车，没一会儿又哭了起来。</p>
大长公主温柔地劝慰着：“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以后我们常回南阳住。”</p>
“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它有自己的想法。”小草抽泣着。</p>
谢景焕闻言险些跌下马车，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大月国真的深埋在那片大山中了，往后，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了。</p>
不过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凑在一起，何尝不是有了家。</p>
望明歌一切安好。</p>
谢景焕最后看了一眼大月山的方向，驾着马车，与青衣游侠一起，直奔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