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味道浓烈，徐承谕不喜欢这种味道。
因为在年少时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必须在这种难以明说的味道里，陪伴自已的母亲，照顾她，同时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刻不停的学习，夜里就着医院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努力的，不停的学，直到有一天不用再继续忍耐这样的环境。
那一股劲支撑着他走到今天。
席玉自已动手剥了一个徐承谕带来的果篮里的橘子，觉得他也还不算完全没良心到那个地步。
“不好意思啊，身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争气，你要怪我，我没话可说。”嘴上这么说，其实席玉心里已经不那么在乎。
“不要说这种话，我没有怪你。”徐承谕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无论是否发自真心。
你当然没什么资格怪我，工作还能把命搭进去不成？席玉想。
“就是辛苦灿星了，接下来她可能会很忙，我倒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是真的。”席玉说，“你眼光很好，在来之前我也想过，让你徐承谕魂牵梦绕的小师妹会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个娇滴滴吃不了苦的小姑娘？”
席玉笑，“结果不是的，灿星很好，真诚，努力，也很虚心，禁得起批评，但也有自已的坚持和想法。”
“你对她评价倒是很高。”
察觉到徐承谕语气里的不愉快，猜到大概是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具体因为什么她已经不想去多猜测。
以前她还会想，徐承谕挺好的，也很痴情，沈灿星怎么就要这么不懂事的闹别扭呢？
但是现在她有些觉得，配不上的是徐承谕，至少他并不适合沈灿星，甚至也可以说，其实徐承谕压根不适合任何一个有自我有想法，独立自爱的女孩子，他就像个爱无能，给不了别人真正的爱。
也许不是出于本心，但至少他的所作所为证明，他真的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爱一个人。
自求多福吧，承谕，祝你好运。
多年相处，互相知道对方秉性，席玉还是出于善良真诚的祝福他。
“其他的也不多说了，我们之间，不必说那些。”徐承谕站起来整理好仪表。
“我也不送你了，再见，承谕。”席玉微笑，这一声再见，或许就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徐承谕走到门口停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不谈工作。”
留下他身后的席玉若有所思。
*
回到野火想要把事情告诉周斯野，却得知周斯野已经提前下班了，麦芽来过，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沈灿星没说什么，自已打车回家，今天跟徐承谕发泄了一通，脑仁这会突突的疼，明天还要继续安排工作，席玉一生病，所有的执行都乱套了，各种需要拍板的内容之前由席玉负责，现在沈灿星要重头开始熟悉需求和进度。
至于周斯野，随他的便吧，要跟麦芽复合也好，没对自已动过心也好。
她没力气再去想了。
最好全都滚出自已的世界，她摆烂的想。多少有点迁怒无辜的周斯野。
*
湖滨餐厅里，夜晚的江景跟白天不一样。
算上麦芽，周斯野已经在这里跟三位不同的女性吃过饭，但只有跟沈灿星那次是她买单，自已付出的是情绪价值。
“之后我的拍摄也是你们那位沈经理负责吗？”麦芽问。
“她？她到时候会很忙，不知道能不能抽开身。”
周斯野已经做好了沈灿星会彻底放弃《代号：零》的准备。
“唔，那位沈经理，你们在一起了？”
周斯野奇怪她怎么会这么说。
麦芽冷笑，姐的眼睛就是尺，都跟你说了，你脱了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那次在野火，她来过合同，我就觉得你眼神不对劲，再后来，在G市的夏季赛，我也在后台看见她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后台，不就是去找她吗？还有，在S市的动漫节，你也看到她了，对不对？”
“怎么什么都没逃过你的眼睛。但是这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周斯野还是好奇，那几次的接触，他们都没什么越界的举动。
“你的眼睛，周斯野，你爱一个人的眼睛我太熟悉了，甚至可以说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了，因为只有我，真正的拥有过，你爱别人的眼神。”
周斯野垂眸，笑了一下，她说的倒也没错。
麦芽继续说，“还有你自已知不知道，那次在S市，她身边站了另一个男人，你当时的眼睛好像要喷火了一样，那倒是我没见过的，你竟然还会吃醋？我以为你在这方面没心没肺呢。”
周斯野沉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麦芽穿略微暴露的COS服的时候，他也会愤怒，可那也不是对某个特定男性的吃醋情绪，他那个时候恨的是长了眼睛的每一个男的。
“好吧，我喜欢她。”
“所以，其实你还没追到？太菜了吧，周斯野。”麦芽装作不在意的嘲讽他，实则心里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醋意。
她承认，在分开后的时间里，周斯野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她是怨恨的，一开始她以为那是两个人各自在赌气，她高傲的等着周斯野来低头，可是慢慢的她就知道，周斯野不会来低头哄她了，是真的跟她分手了。
可即便那样，她总还是觉得，周斯野是属于她的。
但今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周斯野爱上除她以外的人了。
“你说菜就菜吧，我确实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是对方对你其实也就那样，那你要不要换个思路？”麦芽搅拌着杯子里的饮料，其实她就压根没喝几口。
“哦？什么思路。”周斯野感兴趣了，以为她要给自已当爱情军师。
“你放弃她呗，重新和我在一起，这样你就不用再费力追别人了，我们多熟悉，而且，签的合同也可以不作数，我可以给你免费出镜代言哦？”
这还利诱上了，不过着条件的确诱人。
但，婉拒了哈。
“你也真是，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我？”周斯野问。
“以前？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以前你是什么狗一样的东西？”麦芽冷笑，“现在总算是有点人模人样了，喂，周斯野，你考虑一下，我们重新开始吧。”
周斯野沉默了，他不知道麦芽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和自已重新开始，但也知道无论什么原因，以麦芽的骄傲可以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
分明是两个最知道对方缺点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不会走回头路。”周斯野说。
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对嘉妍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说拒绝就拒绝，不带一丝犹豫，可麦芽是不一样的，他心里对麦芽有愧。
从前跟麦芽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已也很年轻，身上有很多毛病，对麦芽不够好，她也忍受了自已很多。
是他没能给麦芽足够好的爱，后来分手也是他提出的，而麦芽只是接受，他当然知道那时的麦芽在等他回头服软，可他累了，他们，至少是那个时候的他们，他清楚的知道是不合适的两个人。
只是年少的爱意浓烈，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对方明明就是不适合自已的人，凭着一腔孤勇在一起了。
后面注定要有至少一个人伤痕累累。
麦芽这些年来一次都没有再找过自已，他知道她怨恨。
而自已，如果要说从那一段感情里受过什么伤，那就是他很难再确信自已有足够的爱一个人的能力，现在面对沈灿星，他犹豫踌躇，不敢再轻易尝试。
周斯野的沉默让麦芽失望。
还是不行啊，周斯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