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古稀的老人瘫坐在地上，仰天长啸，涕泪纵横。
事到如今，他李鸿勇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所谓“邪术”月镜风一定参与了，再加上这些年月镜风对豪门世族越发不满，“叛国”的罪名就是个铲除李家的借口。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儿子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好在李鸿勇曾经救过抄家的士兵统领的命，那统领愿意在子时的时候放松戒备。
于是那一晚，李鸿勇握着十岁的李瑞阳的手说了很多，哭诉他李家世代忠臣，最后还是没逃得过皇帝的猜忌。
接着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李瑞阳，让他带着妹妹从狗洞钻出去。
然后活下去，用尽手段活下去，等到有能力推翻这片“天”的时候，再替他们报仇。
如果没能力，就忘记这件事，替他们活下去。
李瑞阳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奴仆穿上他和妹妹的衣服，看着亲自抚养他到如今的祖父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然后李瑞阳对着李鸿勇磕了四个头，趁着月色和统领的掩护从狗洞钻出，在月城流浪至今。
“回神。”
云舒玉拍了拍哭到颤抖的李瑞阳的头：“不要哭，忘记刚才的事。”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李瑞阳没一会儿就停止哭泣，但眼神依旧空洞。
“现在，站起来回到房间，去睡个好觉。”
在云舒玉的声音下，李瑞阳像是被操控一般走进屋子，脱掉鞋子把妹妹搂进怀里闭眼睡去。
看来得抓紧对莫知安动手了，云舒玉绷着一张脸，没想到这邪修不但窃取国运还和皇帝一起修炼邪术。
用人血修炼邪术，再加上皇帝容貌突然回春，很难猜不到这些人血用在了谁身上。
又或者那邪修给了皇帝更大的承诺，比如——能让他修仙。
这六年里，又有多少人遭此劫难？
云舒玉等不了，给床上的李蕊希喂了凡人可以吃的丹药，又在房间布下一层禁制，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赶回福来客栈。
一进房间，沈岚雪早就回来了。
褪下了伪装，正坐在桌子旁边撸猫。
元宝一脸谄媚的冲着沈岚雪喵喵叫。
云舒玉坐下去顺手也撸了一把，成功把毛撸炸开，看着元宝骂骂咧咧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
沈岚雪把元宝收回兽宠袋，给云舒玉倒了一杯茶。
“国师。”
“国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云舒玉接着问：“我是从一个小孩儿那打探到的，你呢？”
沈岚雪：“我潜入官员府邸，催眠了几个官员。”
行吧……这倒是他没想过的方向，云舒玉喝了口茶，他倒是忘了他的隐身术在凡人面前堪称无懈可击。
接着两人交换了一下情报。
云舒玉说了李丞相的发现，沈岚雪说了莫知安的异常之处。
比如莫知安当上国师之后，月镜风的身体状态直接恢复到全盛时期，从看起来三十多岁直接回春到不过弱冠。
再比如莫知安真的能求雨，哪个地方发生旱灾，他只要去摘星楼上跳舞祈福，第二天那地方就会下雨。
这些不是江湖术士能做到的，或者说，凡人根本做不到这种事。
意思的是那些官员都怀疑莫知安和皇帝有一腿，但是却和普通百姓一样对莫知安“月神代言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他们甚至觉得能和“月神代言人”有一腿的月镜风是能代领天月国走向统一凡界的未来。
无论是六年前突然出现，还是这些特异之处，再加上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深得皇帝信任，或者还能留宿皇帝寝宫……那个离地底龙脉最近的地方。
种种迹象都表明莫知安是那个邪修。
云舒玉有些牙疼：“他们怎么好像被洗脑了，唔……就是他们对这个莫知安也太崇拜了吧，不是说这邪修进入凡界之后会有限制吗？我看他挺肆无忌惮的。”
沈岚雪若有所思：“或许他有什么仰仗，比如那皇帝并不是被他的法术迷惑，而是与他同流合污。有了皇帝的允许，这样莫知安受到的限制会少很多。”
云舒玉：“……”
好吧还是很无语，他真想进宫给皇帝两下子，不过问题来了，他们现在该如何用合适的身份把那个莫知安干掉。
一般身份肯定不行了，莫知安都国师和月神代言合体了，谁没事儿敢说他是修炼邪术的邪修啊。
云舒玉略显痛苦得在桌子上磕了一下脑袋，还想磕第二下就被人托住了。
他抬头一看，对上沈岚雪格外展现清冷气质的天青眸子和雪白柔顺的发丝，鬼使神差开口：“阿雪，那个、你有兴趣当……‘月神化身’吗？”
桌子上的烛火发出一声爆鸣，打破了一室寂静。
二月初三，月神节。
这一天从卯时开始，就能听见四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听得云舒玉心烦意乱，先去医馆看了李瑞阳兄妹俩，李蕊希已经醒了，就是看着还很虚弱。
于是趁着白天还有空又给他们俩买了新衣服。
云舒玉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孩子。
他想找个卖点心的铺子，买点好吃的糕点回去哄哄沈岚雪，毕竟让他当月神化身是有点委屈了。
沈岚雪答应的很快，毕竟他去当月神化身有自保能力，云舒玉就不一定了。
但是在两人研究完在天月国信仰中的“月神”是个什么形象后——云舒玉在沈岚雪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震惊、不解、抗拒。
月神身为掌管土地和孕育之神，在传说里白衣白发加白瞳，肌肤如同月光一样洁白无瑕，声音与面容雌雄莫辨。
女子发髻，男子衣袍，衣袍也是白的，笑容慈悲眉心还有月神图腾，身侧还环绕着银白的月光花。
那画上的月光花云舒玉看着和莲花差不多，只不过花瓣数量比莲花多得多，看得他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也就是说，为了贴近“月神化身”，沈岚雪不仅需要梳女子发髻，还需要夹着嗓子说话或者一下子发出两种声音。
最后沈岚雪还是接受了，云舒玉忍着笑给他盘了个头发，又用女子的脂粉修饰了他男性化的五官，再用法宝幻化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白色眼眸。
真的好美，美到他忍不住亲了上去，弄花了沈岚雪刚刚涂好的口脂。
然后被沈岚雪按到怀里亲到手脚发软。
云舒玉从回忆中退出来，心虚的拍了拍发热的脸，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点心。
先揣进怀里一包——实际遮掩着直接扔进纳戒，又在手里拎了一堆，走出铺子后还分给身后两个孩子一包。
李蕊希眼睛睁得大大的，拿着哥哥递过来的绿豆酥吃着，虽然面黄肌瘦，但还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李瑞阳摸着新买的衣服，抬起头拽了拽云舒玉的衣袖：“恩公……你是神仙吗？”
云舒玉在前面被口水呛个半死，咳了半天，设了个结界，瞪大双眼看向李瑞阳：“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瑞阳眼神有些闪躲：“我昨天看见你凭空变出来一个玉瓶，然后拿出来一颗丹药喂给阿希，我还以为……但今早起来一看阿希的风寒已经好了。”
云舒玉：“……”
他的天赋技能还是这么垃圾，对凡人用居然还能失效，让这小子给发现了。
干笑几声，云舒玉否定道：“怎么可能，你太困看错了。”
李瑞阳将信将疑的闭上嘴。
说不定是这小子有什么猫腻呢？云舒玉自我安慰着，想起还不知道如何安排两兄妹，于是打算把他俩带回福来客栈让沈岚雪看看他们有没有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