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换成便衣的潘季驯，就像一位兄长一样，赶紧把他扶起来。
每当被潘季驯扶起来，杨世芳都会立刻把他推开，再继续往前走，潘季驯便默默的跟在后面，以免他想不开出了事儿。
杨世芳就这样跌跌撞撞到了珠江边，他的脸上手上，都有了乌青还破了皮，一身代表尊贵威严的青色官服，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再没有一点堂堂五品官员的模样。
望着滚滚珠江水中那浑浊的倒影，杨世芳更是接受不了，抬腿便要往下跳，却被潘季驯死死抱住，大声道：“闻悦，你要是死了，你那七十多的老娘怎么办？你那未到双十的女儿怎么办？她们可只有你一个儿子、一个父亲啊！”
潘季驯一下子僵住了，不再挣扎，就那么靠在潘季驯的身上，喃喃道：“为什么想做些事情就这么难？”
“你傻啊，你是离开了广州、离开了市舶司，不是离开了大明。”潘季驯轻声安慰着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道：“呵呵，远离了这个旋涡里的是是非非，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用再想方设法保住位置，而去算计别人或防止被别人算计了。”
他定定望着幽绿色的水面，声音中满是解脱道：“从此以后再没人把咱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和绊脚石了。虽然没了台上一呼、阶下百诺的威风，但潜下心来好好做一做学问，好好回顾一下自己这半辈子做了些什么，为了后续的东来再来重新做准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世芳终于开始抽泣，最后哇哇大哭道：“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是啊，任谁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尽心尽力做好了一件事，眼瞅着就要开花结果，对自己心心念的大明带来实打实的好处，眼瞅着自己就可以摘果之际有人横插一脚，把你的功劳霸占、把你的果实吞下，是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潘季驯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仿佛安慰哭闹的孩子一般，柔声道：“哭吧，哭吧，哭完这一场，咱们就彻底解放了，以后咱们就只有笑了，让他们愁去，让他们哭去。”
当天下午，潘季驯便和杨世芳登上了北上的客船，一刻也不眷恋这里。
没有前呼后拥、百官送别的风光，除了几个从故乡带出来的老家人之外，就只有范凌恒、赵士哲和小赵士祯来码头相送。
瑟瑟的北风中，潘季驯站在江边，看着就这么几个人相送，心中不由暗叹道：“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一旁的杨世芳看起来更是萧瑟无比。
看到两人脸上的萧瑟之意，赵士哲和范凌恒对视一眼，随后赵士哲挥了挥手，便有随从取出两根火铳递了上去，小赵士祯看着火铳，一脸羡慕之色。
范凌恒取过火铳，递到潘季驯和杨世芳面前轻声道：“这是学生和同年共同研制的新式火铳，两位收下做个纪念吧。”
潘季驯点点头，接过这柄有特殊意义的倭刀，朝两人拱手道：“本想跟你们一起共同实现大计，无奈时不我与，老朽只能先行告退了。但开海一事乃国策也，请诸位以东南百姓念，不要计较太个人的荣辱得失，一定要把市舶司经营好，还我大明一片晴天。”
“晴天？”
赵士哲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看着范凌恒已经开始拱手，于是便和他一起拱手道：“大人叮嘱，没齿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