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岂止推心置腹，简直脾肺酸楚，徐阶那股老人的同感蓦地随着涌上心头，但很快又抑住了。
面前这个人毕竟是严嵩，是除了当今皇上掌枢二十年的权相，当此朝局暗涌湍急之际，也明知自己并非他的心腹，这时为什么说这个话？而这些话显然处处又都点在严世蕃身上，这里面有何玄机？
徐阶不敢接言，只是也望着他，静静地听他说。
严嵩也正望着他，想他接着自己的话说个一句半句，无奈徐阶默如孩童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知道要转换话题了。
“你不好答，我们就说另外一件事吧。”严嵩依然面目和煦，“你说今日皇上叫我们写的青词为什么要突出一个‘利’字？”
徐阶想了想，随后开口道：“天有四德，‘亨利贞元’，这也是题中之义。”
“少湖啊。”严嵩这一声带着叹息：“老夫如此推心置腹，你又何必还这般疑虑重重。你真就不知道皇上叫我们突出这个‘利和贞’字的圣意？”
徐阶岂有不知之理，此时仍然大智若愚：“利者，义之和也；贞者，节也。圣意应该是提醒你我要以义为准绳，保持晚节。”
严嵩的脸没有了和煦，换之以凝重，紧盯着徐阶的眼：“如何保持晚节？”
徐阶的脸色也凝重了：“请阁老赐教。”
严嵩不再绕圈：“把控一个度，用好自己的人！”
徐阶看着严嵩的眼睛：“请阁老明示。”
严嵩也看着徐阶：“那我就明说了吧。胡宗宪是我的学生，他的字叫汝贞；赵贞吉是你的学生，他的名也有个贞字，皇上这是告诉你我，东南的大局要你我用好胡汝贞和赵贞吉！徐阁老以为然否？”
徐阶这就不能不表态了：“皇上圣明，阁老睿智，应该有这一层意思在。”
“至于利，少湖啊，你认为我严嵩贪么？”严嵩贸然问出这个问题，随后更是死死的看着徐阶。
徐阶缓缓摇了摇头：“阁老不贪。”
说完，严嵩没有回话，两人只见陷入一种死寂。
最后还是严嵩打破沉默：“我只问我自己，你也只说‘阁老’，所以，你是认为我个人不贪。”
徐阶继续沉默。
严嵩见状也不恼怒：“大家都是为了大明，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但我都八十一了，内阁首辅这个位子，不会传给严世蕃，只有你才能坐。”
此话一出，徐阶凝重地望向严嵩，随后缓缓开口道：“阁老言重了，我做不做首辅不重要，只要大明社稷向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徐阶看着严嵩正色道：“东楼不会这么认为。”
严嵩看着徐阶，长出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