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到的时候，画舫中没有别?的客人。</p>
船头处，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年斜靠在临水的围栏前?，宽大?的衣袍逶迤延展，如牡丹花瓣那般层层铺展开来。</p>
他的身边坐着是?打扮鲜亮的年轻姑娘，她们?依靠在一张长?桌前?，清脆的笑声比奏乐还要响亮。</p>
“这次我赌大?，公子已经连续摇了两?次小了，这次肯定是?大?！”</p>
“我觉得是?大?！一定是?大?！”</p>
“是?大?！”</p>
和煦温风惊起波澜，卷动垂落的层层彩帐，悬挂银铃的珠帘叮铃铃作响。</p>
姜瑶绕过珠帘时，少年正掀开了那白玉盅，看到骰子的那刻，姑娘们?灰心道：“竟然又是?小！”</p>
“公子已经连续摇了十次小了！”</p>
“公子为什么那么喜欢摇小？”</p>
少年单手支额，似是?漫不经心地抬眸，他绑着一束高马尾，露出耳的轮廓，两?颗红艳的宝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他耳垂上。</p>
他抬眼的那一刻，身侧的群芳刹那间被他的艳丽压了下去?。</p>
姜瑶见到他容貌的那刻，心中想到的是?：世间竟有长?相如此明艳的男子。</p>
偏生额间一点朱砂红，艳得清尘脱俗，绚烂夺目。</p>
他目光倦怠，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如竹节般分明清秀的手指，按在那白玉盅上：“贵人来访，可?愿赏脸，与在下赌上一局？”</p>
姜瑶撩起衣袍在长?桌对面落座，长?风飒飒，短暂卷起她垂落的幕布，满江的湖光山色，秋水盈盈，瞬间映入她的眼眸中。</p>
姜瑶分明感觉眼前?之人的片刻呆滞。</p>
没有人能够在公主殿下的容貌下无所动容。姜瑶索性直接掀下帷帽，任湖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p>
这下不仅仅是?上官寒，连带着周围的姑娘们?也愣住了。</p>
那侧琴师手指微颤，走神间竟弹错了个?音。</p>
“好?呀。”</p>
姜瑶笑着应承。</p>
上官氏家主费尽心思，拐弯抹角，设了那么大?一个?局请君入瓮。</p>
对于磕磕碰碰学?了半斤八两?权衡之术的姜瑶而言，谢氏助她在朝中立稳地位，让她可?以背靠谢家，借着谢家的权势，拉拢朝官。</p>
可?对于京畿以外别?的地方，姜瑶几乎一窍不通。</p>
上官氏有钱，且在南方颇有影响力，可?助她收拢上京之外的势力。</p>
她需要上官氏。</p>
上官氏这位家主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可?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姜瑶既然收了请帖，甘愿上了上官氏的贼船，这一局，她必然要入。</p>
姜瑶记得，上一世有关储君殿下在上官公子船上待了的这两?个?时辰，上京城艳色传闻满天飞舞。</p>
传言真假参半，上一世两?个?人的的确确在船上一拍即合，勾结在了一起。</p>
比起名望深重的清流谢氏。跟上官氏联手以后，姜瑶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龌龊。</p>
合作两?年，姜瑶没少捏着鼻子给上官氏开后门，把上官家以及和上官家亲近的人塞进朝廷里，把他家的死对头按死，然后一边痛痛快快地用着上官氏的钱招兵买马，应酬结交。</p>
不同于谢家与她纠缠不清，她和上官氏的交易干脆利落，把账算得门清，是?最纯洁的买卖关系。</p>
她是?一个?信用极佳的卖家，上官寒给她的每一分钱姜瑶都会足额回赠他相应好?处，从来没有让他白花钱。</p>
虽然到最后挣扎了那么久，姜瑶最终都没能从狱中爬起来，连带着让上官寒在她身上付出一切的精力沦为泡影，上官家亦折损众多。</p>
但她依然不觉得自己欠上官氏什么，上官寒要怪也就只能怪他眼瞎站错了队，自己咽下这口气。</p>
细数上一世，她对上官寒唯一有过的愧疚，那就唯有她被押进天牢中，生命的最后几日?里——</p>
那位金枝玉叶，身体娇贵的上官公子不知砸了多少金银才买通了狱卒，亲自走进阴暗恶臭的牢狱中，隔着铁栏，向她承诺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答应我，无论如何再坚持两?日?——至多两?日?，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办法带你离开！”</p>
姜瑶目光麻木地看着他，片刻后，答了句“好?”。</p>
可?是?她最后食言了。</p>
……</p>
姜瑶闭了闭眼睛。</p>
今日?宫宴，故人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时间激起诸多旧日?的记忆。</p>
姜瑶有些魔怔了。</p>
她身侧的林愫俯身扶起下跪的上官究，“你这是?干什么，非要对我如此生疏不成！”</p>
上官究攀着林愫的手臂，趁机伸手掐了他一下。</p>
“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被病气埋没的眸子此刻神光奕奕，上官究压低了声音，对林愫道：“当然是?装给别?人看的，谁想跟你客气，不过是?我平民?之身入宫，总要小心谨慎一些。”</p>
林愫脸上露出片刻的怅然，但是?很?快又笑了。</p>
“都坐吧，你身体不好?，别?站着了，我们?坐下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