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奶奶家的山路很崎岖，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村口坐落着一栋快要倒掉的土坯房，同样记录着我悲惨的童年。
其实我对这里的印象很模糊，自从奶奶死后，就没有回来过。
推开院门，我看见一个病得枯瘦如柴的中年老男人，咧着满口被烟熏过的老黄牙，很笨拙地对我挤出笑脸，
“丫头回来了？”
这个男人是我的生父，一个毫无主见，被吴梅当孙子一样呼来喝去的老废物。
当年在吴梅的唆使下，他没少打我，腰上那根被磨得穿孔的皮带，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噩梦。
多亏他现在老了，重病缠身，早就失去了打人的力气。
听说他没几年好活，我也就放心了。
“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吧，你个老废物，还不去烧火？”
吴梅颐指气使地呵斥这个老东西，笑着把我带进了屋。
我说，“你已经回老家了，好好养病吧，我该回去了。”
“别呀，你弟媳也在，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起码要吃顿团圆饭。”
吴梅把大门挡得死死的，生怕我会溜走。
还没等我开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尖酸的喊话，“是周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吧？”
我一头雾水地把目光转回头，看到一个身材很瘦，仗着蛇精脸，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正撇着嘴从屋里走出来。
吴梅笑呵呵地跟我介绍，女人叫黄艳，是他宝贝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儿媳妇。
据说两人是在一家KTV认识的，上个月黄艳发现自己怀了孕，加上年关将近，就跟周斌一起来到了乡下。
说话间黄艳已经走来，打量我的眼神很不舒服，冷冰冰地问我是不是周斌的姐姐？
我象征性地点头，没理她，在吴梅的带领下进了屋。
“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身后传来她故意踢倒的声音，我看向眉头皱紧的吴梅，似笑非笑，“这就是你们准备花十几万彩礼娶的儿媳妇？”
“你弟弟喜欢。”
看得出吴梅也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很不满意，可她太心疼宝贝儿子了，从小周斌有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婚姻大事也一样。
我差点没憋住想笑。
我这个“未来弟媳”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久，门外驶来另一辆车。
我趴在窗台扫了一眼，是之前跟我下高速的那辆黑色越野。
车牌有点熟悉，我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上次，吴梅骗我跟别人相亲的时候，停在她家楼下的那辆吗？
“妈，我回来了，是军哥送我回的家。”
周斌大嗓门响彻了整个老屋，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个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的下头男。
吴梅笑着迎上去，“是魏军啊，可多亏你帮忙了，天快黑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久，吴梅把魏军请进了家，端来火盆让他取暖。
“谢谢梅姨，您老真是勤快人。”
魏军假意客套，边色眯眯地看向我，“周玲也在，微信上怎么一直不回我？”
他的目光很有侵略性，让我浑身都不自在，刚要起身走开，吴梅就一把拽住，
“小玲，家里来客人，怎么也不给个好脸？”
呵呵。
我冷冷地看她表演，早猜到这一切早有预谋。
路过厨房的时候，我看见周斌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药瓶。
好像是某个牌子的安眠药。
8
受不了这个家的氛围，我走到外面透气。
算算时间，孟涛也该到了。
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找机会给孟涛打电话时，却看见未来“弟媳”正在围着我的车打转，满脸奉承地说，
“姐，你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我真羡慕你，正好我刚拿了驾照，能不能让我试试？”
我可不敢让她碰我的车，毕竟车上还装了好多“设备”，赶紧说，
“你怀孕了就别开，当心动了胎气。”
“有什么了不起！”黄艳的眼神变得凶狠，并透露着强烈的嫉恨，扭头回了卧室。
我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谁知过了没一会儿，周斌竟然兴师问罪地跑来，
“你开个破车有什么好显摆的，早晚得嫁人，浪费！不如卖了他帮我凑彩礼，成天就知道乱花钱。”
我呵呵一笑，“你想的可真美，车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弟妹想要，你可以自己掏钱买一辆。”
周斌顿时火冒三丈，摆出小时候要抢走我玩具的架势，吴梅看情况不对赶紧跑来打圆场，对她宝贝儿子眨了眨眼，
“你姐的车，不就等于是你的吗，你结婚的时候早晚用得上，留着也好。”
“那行，反正黄艳一直吵着要我买辆车，干脆把这辆车给她吧。”
呵呵。
穷尽我一生的词汇量，已经形容不了这家人的无耻。
实在懒得搭理他们，我带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回了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将门反锁后，我用椅子顶着门，掏出手机给孟涛发去了视频，把我刚才看到的都说了。
孟涛朝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这家人狐狸尾巴才刚露出来，你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防狼电棍，说知道。
孟涛严肃地叮嘱道，“给你的录音笔要一直开着，找个合适的角度把摄像器材装好，照我那天教你的去做，有情况你就大声喊，我听得见！”
见他一脸紧张好像要打仗似的，我反倒忍不住想笑，对着视频眨眼，
“拜托，我是个成年人，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那不行，你必须一直开着手机，随时保持通话！”
“知道啦。”我掐断手机，心却感觉暖暖的，按照孟涛的交代，把几支录音笔都拿出来，寻找合适的摆放位置。
来之前孟涛就策划好了很多细节，我却不打算完全服从他的安排。
我有自己的想法，不只是个柔弱的女人。
但愿，这些准备不会真的派上用场吧。
刚布置好这些东西，吴梅就来敲门了，“女儿，你关着门跟谁打电话呢？”
“没什么，和同事聊工作…”
我整理好衣服，跑去拉开了门。
吴梅疑惑地扫向我的房间，确认了几遍，“该吃饭了，妈来叫你一声。”
我淡淡点头，跟她去了外面。
桌上围满了人，气氛有点古怪，周斌和黄艳好像发生了口角，赌气没说话。
吴梅和魏军则不时交换眼神。
我只扒了两口饭，推说自己吃饱了，要进屋休息。
吴梅赶紧递来一碗热汤，“小玲，再喝一碗鸽子汤吧，这是妈专门为你熬的，喝了能解乏。”
我看着碗里的热汤，黑乎乎的，肉上的毛也没拔干净，推说不用了。
可吴梅一直在劝我，快步追上来，让我别辜负了她的好心。
我大概猜到这碗汤是有问题的，笑着接过来，“等我和同事聊完工作上的事再喝，你先忙吧。”
“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得趁热。”
吴梅追在后面叮嘱，同时传来的还有黄艳把筷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吃了，老婆子太偏心，什么好的都留给她女儿！”
关上门，我差点憋不住笑。
9
看来我这个未来弟媳还不清楚他们的打算，以为是婆婆偏心，故意不把好东西留给自己。
这点倒是可以利用。
打开录音仪器，我推开窗户，想看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孟涛这家伙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无意间，看见很意外的一幕。
黄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我停车的地方。
手里拿着美工刀，正在我的车轮上狠狠扒拉，那表情就跟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的血压飙升得很快，难道她不知道曝气的车胎行驶在山路上会有什么后果？
或许是因为我拒绝帮周斌出彩礼，才招来了她的嫉恨。
人心居然可以这么恶毒，我算是领教到了。
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回头看向那碗散发余温的肉汤，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吃过饭，吴梅和周斌跑到外面，不知道在讲什么悄悄话。
趁母子俩密谋的时候，我找到还在生闷气的黄艳，赔笑说，“弟妹，下午是姐姐做得不对，那辆车刹车有问题，我怕你出事，才不敢借给你试驾。”
边说，我还端出了吴梅替我炖的那碗汤，
“你喝吧，听说鸽子汤很补，你怀了孕比我更需要。”
黄艳有点意外，却没多想，心安理得地喝下那碗汤，露出一副大小姐的病娇模样，
“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对了，你家到底准备好彩礼了没有？”
我满脸堆笑，“差不多了，还有那辆车，等你过门的时候，我会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
“真的？”
这下黄艳开心了，似乎想起自己刚干过不好的事，略显尴尬地端起了架子，
“要就买辆新的，必须一模一样的才行。”
我笑意更深了，拉着她的手说，“都依你，早点休息吧。”
应付完黄艳，我拿着空碗走进厨房。
吴梅确定我喝光了碗里的东西，笑容更明显了，仿佛焕发了第二春，拉着我手说，
“女儿，天黑了，你安心回房睡觉，快过年了，我和你弟弟还得去几个亲戚家串门。” “好啊，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