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肯定是案件吧。”
众人一致点头,显然已经对这样的发展不以为然。
然而这一回,情况变了。
当国木田独步接通手机后,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一向稳重的副社长表情一变,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国木田独步的眉头紧皱,嗓音沉沉,仿佛积压了无数的不安和惶恐。
他看向了社内的唯二的侦探,说道,
“——是社长的电话。”
“小羽,乱步出事了。”
社内热闹的对话消失了。
就像时间突然慢了半拍,谷崎润一郎等人愣愣地转过头,看向了拿着电话的国木田独步, 脸上露出了一时无法理解日语的茫然表情。
失踪?谁?
乱步先生不是一直和社长搭档吗?
有社长在,为什么会出事?
“……等等?!国木田先生,这是怎么……!”
愕然的沉默中,一个事务员小姐惊慌地开口。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嘎吱’一声, 转椅轻响。
三木事务员下意识扭过头,发现雾岛羽香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离开了椅子, 大步走向国木田独步。
少女的神情平静, 开口的语气淡淡, 听不出一丝慌乱的痕迹。
“社长, 你现在的位置在哪?”
【“镰仓, 江之岛旅馆。”】
福泽谕吉低沉的嗓音从电话中传出, 众人这才意识到, 国木田独步一直没有挂断通话。
至于姜发青年这么做的原因——
“我明白了。”
雾岛羽香的睫毛微微一动。
下一刻, 她猛地掀起眼皮,少女黯淡的红色眼瞳透着无法忽视的锐利,一条条明确的指令经由她的口吻, 有条不紊地依次下达。
“晶子姐, 你和我们一起去镰仓。”
“国木田, 麻烦你去一趟花袋的公寓, 调出乱步失踪前的信号轨迹,以及半年内经手的所有案件。重点关注凶手死亡, 但凶犯的家属仍然在外界活动的部分。”
“包括家族、父母、堂亲兄弟、社团同僚——”
“你怀疑这是一场针对江户川的报复?”
中原中也跟上,把遗落在椅子边的手杖递给雾岛羽香。
“乱步一年内处理的恶性案件, 总共有一百三十五件,其中至少有半数的凶犯,具备动机和作案条件。”
雾岛羽香接过手杖,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们必须彻底排除这种可能性,再进行其他方面的讨论。谷崎,你带大家转移到‘晚香堂’,注意安全,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最后——”
黑发少女侧过头,无焦距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通话的方向,
“社长,麻烦您留在旅馆别动,我们很快就到。”
“另外,把您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雾岛羽香的一连串指令仿佛无声的信号。
几乎在她话音响起的一瞬,侦探社的调查员们,就集体进入了行动状态。
无措到此为止。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花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了。
与侧写师一同生活的好处,就是他们深刻地明白一点——
如果不明嫌犯想要让乱步死,那么现在,乱步先生很可能已经遇害。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东京时间8:47分,一辆车的油门被用力踩下。
中原中也无视了所有交通规则,把车一路笔直地开向目的地。
关于乱步失踪的情况,福泽谕吉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按照他们的原定行程,两人一天前就应该离开出差地,在中午抵达横滨。
然而很遗憾,中途出现了一件小插曲。
【“昨天下午18点左右,我和乱步接到了当地警局的一则紧急求助。镰仓市发生多起抛尸案,经过法医鉴定,死者全部都是三个月前,被绑架的受害者。”】
“三个月?”
车内,与谢野晶子皱起了眉头,
“三个月前发生的连续绑架案,为什么警方今天才求助?”
【“因为案件的所属地不同。”】
对话另一头,福泽谕吉的面色凝重。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散落一地的档案集上扫过。
这些全部都是乱步在失踪前,遗留在房间内的摆设。
在意识到事态不对后,福泽谕吉没有擅自移动它们,第一时间就拨通了侦探社的电话。
事实上,最初几宗绑架案发生的时候,受害者分别位于东京、大阪和名古屋,活动距离相去甚远。
更何况他们一个已婚,一个单身,一个是四十三岁的中年男性。
被害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性,再加上案件归属地不同,自然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们的尸体同时出现在镰仓市,而且死状诡异。
【“其中两个死者被发现时,身上穿着新的衣服,衣物都经过了仔细的清洗和熨烫。”】
【“尸体分别躺在儿童公园和游乐场内,被摆成了安详入睡的姿势。”】
如果不是公园的管理员发现异常,奇怪对方怎么也喊不醒,打算走近拍一拍对方的肩膀。
管理员甚至意识不到,那躺在长椅上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至于第三名受害者,沼尾伸吾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被发现时浑身赤.裸,下半身的生殖器被割掉塞进嘴里,整个人如同一团过期的烂肉般,被丢在附近居民点的垃圾桶里。
警方赶到时,尸体就这么赤.裸.裸地摊放在阳光下,没有一丝遮掩,更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这不对劲。”
雾岛羽香思索地垂下眼睫,窗外的光影流水般掠过,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前两个受害者的衣服是全新的,衣物仔细清洗过,尸体又是在充满快乐和童真的场所被发现……”
“这样的手法,与其说是‘抛尸’,更接近‘陈尸’。这意味着,不明嫌犯希望死者感受到快乐,并对他们抱有强烈的自责、悔恨的情绪。”
而第三个受害者,则是显而易见的仇怨。
割去生殖器塞入口中,这一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强烈的惩治意味。
“这是两起完全不同类型的凶杀案。”
雾岛羽香眯起黯淡的红瞳,得出初步结论,
“不明嫌犯的数量至少在两人以上,并且极有可能互相认识。”
【“……没错,乱步也是这么说的。”】
电话另一头
福泽谕吉停顿了一秒,嗓音低沉地继续道,
【“之后,我们临时更改了行程,连夜前往镰仓,暂时在旅馆落脚,打算第二天再正式处理案件。”】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福泽谕吉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敲响乱步的房门。
彼时,位于外间的福泽谕吉清楚地听到了,侦探困倦的哈欠声,紧接着就是被子踢开。
乱步揉着眼睛,耷拉着拖鞋出现,换好衣服走入浴室。
下一刻,浴室的水龙头被拧开,自来水流出。
“社长——早上我想吃红豆年糕,啊,鲷鱼烧也不错,还有小汤圆——”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声音从浴室内传来。
或许是隔着毛巾和水声的缘故,听着有些失真。
红豆年糕,还有鲷鱼烧?
某个侦探一大清早就摄取甜食的行径,成功让社长先生的表情一顿,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福泽谕吉暗自决定,等乱步出来后,就先让人往体重秤上站一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乱步前一天晚上,才一个人吃完了整整一盒家庭装的冰淇淋。
“我才不要!”
这个念头刚从福泽谕吉的脑中冒出,江户川乱步的抗议就紧接着响起。
大侦探叼着牙刷,仿佛有读心术般,隔着门看穿了自家社长的打算,鼓着脸颊不满地说道,
“社长,连续出差可是很累的,禁止在食物上虐待名侦探!还有三千米同样禁止!”
“我才没有变胖,名侦探没有咕噜咕噜……”
后半句话因为漱口的关系,暂时听不清楚。
不过福泽谕吉猜测,乱步说的应该是‘小肚子’。
“乱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房间内,福泽谕吉低头扫了一眼地板。
镰仓警局前夜送来的案情档案,正乱糟糟地摊放在地上。其中几页似乎被折了起来,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圆圈一样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