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令自己的全部手下和短兵,务必要在秦军进城之前拦住赵高,否则若是赵高先出城门投降,指不定又能搞出什么大麻烦。
但很明显,燕璜的计谋失败了,他的短兵们只拖延了赵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赵高转头看向燕璜,弯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笑,此时他眼中对于秦军将士们的恐惧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和知道燕璜无法将他怎样的肆无忌惮。
这二人明明一个赤裸上身,一个披散头发,却给人一种对彼此剑拔弩张的感觉。
看完这场闹剧的王贲简直无语,这燕国好歹也是一堂堂中原大国,怎么档次格调这么低啊?
简直比大王宫中那些表演歌舞谐戏的俳优艺人还要好笑。
莫说是王贲了,就连站在阵营前方的将士们都为这场大戏感到好笑。
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打仗的,没想到居然是来凑热闹看戏的,而且还是一出绝世好戏。
可惜总觉得少些什么。
将士们左思右想,突然意识到……
哦,原来是少了些煮花生和粟菽酒。
王谨心中有气,心想你们两个干脆在阵前打一架吧,谁赢了就听谁的。
显然印玺要比地图重要的多,赵高乜了一眼燕璜,似乎是在对他说:你能拿我怎样?
燕璜还真就能拿赵高怎样。
只见他迅速将手中那卷蓟城地图上的草绳拔了下来,霎那间用这根草绳勒住赵高的脖子,狠狠用力。
燕璜的速度太快,赵高根本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没想到他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脖颈处传来的剧痛使他手舞足蹈起来,试图呼喊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舌头拉得老长,带着红血丝的眼球凸现,原本身居高位的赵高如今却比蓟城市肆里的猪狗还要狼狈。
他的反抗并未引起燕璜的同情,反而勒人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赵高身子瘫软,倒在地上,再没了气息。
诸位将士们都被这一幕给看傻眼了,如果现在他们身上有手机,肯定都会不由自主地拿出来拍照发个朋友圈。
赵高死了,燕璜便释然了,感觉自己身体中吊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全部消散了,长叹一声,从旗杆上借力,强撑着身体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燕王印玺。
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流出,一道悲凉之声传入云霄。
“燕国乞降。”
秦军使者走到他身边,因为有刚才绞杀赵高的经历,他很是谨慎,生怕燕璜再来个殊死一搏,好在一切还算顺利,这位使者顺利拿到了燕国的地图,降书和印玺。
随后秦军入城,自此这座八百年古城正式易主,成为秦国疆土的一部分。
秦军入城后,王贲由于好奇,去看了燕国的黄金台。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燕国,也是第一次看见黄金台。
这世上没有谁能不为燕昭王筑黄金台招贤的故事而感到动容,王贲也不例外,他虽生于武将世家,但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
年幼时,王贲曾经幻想过黄金台的模样,天气晴好的时候,台上的黄金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亮闪闪的金光,定会照得人人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比黄金台更早出现在王贲眼前的,是姜珂的琉璃台。
他曾经远远见过那座台,和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些宫殿相对比,不高也不宽阔,外观平平,无甚稀奇,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狭隘,让当时的王贲好一阵失望,
简直就是强行攀比黄金台。
如今真看到了黄金台,他反倒觉得也不过如此。
黄金台虽名为黄金,但却并不是由金砖所修筑而成,是因为燕昭王曾经在上面放了很多金玉财宝而得此名。
这座高台距今已有七十多年了,燕昭王死后废弃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姜珂在秦国筑琉璃台招贤这件事,燕王喜又重新将其修缮了一遍,只可惜没什么人才来投奔燕国,燕王无奈,便又将其废弃了。
黄金台建在麓山之上,高而宽阔。能俯瞰整个燕国,虽然废弃了,但也有专门的隶臣妾定期打扫,殿内倒是整洁,没有灰尘土块之类的杂质。
不过尔尔罢了。
毕竟黄金台上那些曾经闪耀着光芒的黄金如今都已经化作一坯黄土,深埋地底了,而琉璃台上的琉璃却还崭新,且日后还会有会有更多琉璃。
燕王宫中,一座宫殿内。
燕璜背靠墙壁,鬓发散乱,嘴唇干裂,看起来有些憔悴,从前他总是因为奸臣误国,君王昏庸,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感到悲痛,可如今事情走到最坏的地步,国家灭亡,他反倒是如释重负了。
和外边相比,宫殿内的光线很昏暗,有一女子逆着光,从外面走来,在燕璜对面停下脚步,这女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穿的是燕王宫内宫婢们的统一服饰,仪态却很好,腰背挺直,她此时正看向燕璜,眉眼间一片温柔。
“公子。”
“阿芾……”见她来了,燕璜立刻从地上起身,抓住她的手,关切道,“那些秦人没有为难你吧,你有没有受伤?”
被他称为阿芾的女子摇了摇头,开口回道:“我无事,秦人进入王宫后很有规矩,并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燕璜闻言,这才放心:“那就好。”
“阿芾真乃聪慧过人,幸亏你考虑到我的短兵们可能无法完全拦截住赵高,劝我提前在地图中藏上一根草绳,这才能及时将那奸臣了结。”
芾是六年前进入燕宫的宫婢,一进宫便被派来伺候燕璜,洒扫服侍都尽心尽力,从未因燕璜不受宠而对他不尽心,更是在燕璜落魄时候依旧义无反顾地陪伴他,因此燕璜很信任芾,芾在他这里名为女婢,实际身份可称得上是谋士了。
燕璜叹气道:“唉,希望父王能顺利度过衍水,到达辽西吧。”
芾大惊道:“公子莫非还有复国之意?”
说完,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眉顺语道:“无论公子想要做什么,芾都愿意跟随您。”
燕璜:“复国二字,说出来简单,可若是真施行起来,却是何其之难啊!”
芾也同样跟着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肉羹放在食案上,举到燕璜面前,语气担忧道:“公子,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为了您的身体,好歹用些羹汤吧。”
燕璜本来还没感到怎样,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于是便依芾所言,拿起羹匕用了些肉羹。
半个时辰后,燕国公子璜自杀殉国,无法完成他复国的遗愿了。
又两个时辰后,一位头戴锥帽,身着黑色衣裳的女子来到秦国军营中,她向守门士兵们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很快便被放行,畅通无阻地进入到王贲的幕府中。
“秦谍图南参见王将军。”随后将一个箱箧放到他面前,“这些是图南在燕国历时七年所收集到的全部资料。”
她刚才同燕璜对话时脸上的温婉情谊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毅坚定。
“图南,辛苦了。”王贲赞道,“正好今日军营中有筵席,气氛热闹,不如你也一起来参加吧。”
图南拒绝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图南想要快些回到咸阳。”
王贲劝道:“也不差这一个夜晚的时间了。”
“我想要快些见到她,这七年来,我很想她。”
“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便不再多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有人为她牵来一匹千里良马,图南辞别王贲,干脆利落地跨上马背,往咸阳骑去。
主君,图南回来了。
此时的她,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