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有月氏,东有东胡,南有大秦,匈奴部落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头曼只好计划率领余部北迁,前往更加荒凉苦寒的漠北草原寻找栖息地。
呼延部落经常有商队来做生意,姜珂一行人到达之前,部落里就已经来了好几只商队,所以这个部落对于姜珂一行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人看他们眼生,好奇多询问几句罢了。
为了不引起太大的轰动,姜珂谎称自己要兑换的东西是丝绸和漆器,只有匈奴贵族人家才有资格使用这种昂贵的东西,因此那些询问的人就都讪讪离开了。
部落之中各种颜色的毡帐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一行人牵着驼有“货物”的橐驼继续往部落深处走去,忽然间,姜珂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刚刚路上见到的四个匈奴。
此时他们没有骑马,姜珂这才看清几人的长相。
最前面那人应该是几人中的领导者,这人典型的匈奴面相,中等身材,圆头阔脸高颧骨,厚眉长眼,颚处一副浓密光滑的胡须,穿着用兽皮制成的旃裘和毡帽旃靴,不过已经有些破旧了,头发编成数条长辫,上面坠着松石、蜜蜡、黄金等饰品,观其年纪,应该不大。
兴许是注意到了姜珂的目光,姜珂观察这人的时候,这人也转头朝姜珂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时,姜珂意识到这是一双野狼般的眼睛,充满野心,似乎马上就要去狩猎什么了。
这人……绝对不简单。
姜珂立刻低头,假装恐惧,避免与他对视。
那匈奴少年也有急事,见到姜珂和商队中这些人脸上的瑟缩神情,便又将头转了回去,急匆匆地离开了。
姜珂用两匹丝绸和一个匈奴小贵族换取了十座毡帐的使用权,丝绸是很贵重的东西,所以毡帐中倒是不缺少日常用品。
小贵族还说姜珂他们来得很巧,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祭祀宴会,他们也可以一起参加。
姜珂点头称谢,等那贵族离开,安置妥当后便也离开毡帐搜集信息去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有匈奴人作为翻译,而且姜珂还是个交流大师,东聊聊,西唠唠,很快就和这些匈奴人打成一片,甚至还越好等姜珂上了年纪后来他们部落养老。
“我们这里的白云最白,天空最兰,牧草最肥美,你待在这里一定会很开心的。”一位中年女人面带微笑,善意说道。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真的很期待以后的生活呢。”姜珂同样笑着回道。
匈奴人的话客套客套得了,可千万别当真,要真来匈奴部落里养老,指不定某天会出现在哪个锅里呢。
离开这些匈奴人后,姜珂又去找那些商队交谈了,这些商队们常年行走塞外,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
姜珂交谈的商队主人是位中年女子,名为聂优,身体健壮,常年行走塞外,风沙和烈日将她的皮肤晒得粗糙黝黑,带有一种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姜珂先告诉她了一些自己的情况,父母早亡,兄妹俩相依为命,为了挣钱给阿兄治病,只好带着家里的商队横穿大漠,换些皮货,倒卖差价,随后又询问她的信息。
多么可怜的一位女郎啊……
聂优同情心起,还算善谈,思考片刻究竟什么能说,什么不可以说,然后告诉姜珂她是从临淄来的,商队里的货物很杂,什么都卖,主要有鱼干、盐巴、石蜜、纸张、美酒之类的,匈奴人不通文墨,纸张的交换率最低,不过其它货物热度都很高,能换到很多成色极好的毛皮和贵重矿石。
“哇,阿姊你好厉害啊,能将商队经营得这么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姜珂将聂优大夸特夸一顿,随后又向她询问了其它商队的情况。
她刚问完,便又有一群人打马而过,快马加鞭似乎要横穿整个匈奴部落。
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郎,她身上也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褶饰长袖的裹裙和类似纱制的头巾,上面坠满珍贵的宝石,但应该不是匈奴服装,姜珂也不太清楚具体是哪个部落的服装。
和她刚刚遇到的那位匈奴男子不同,这女郎从神情到行为都极其嚣张。
“观其服装,应该是月氏部落的人。”聂优的商队走访过很多部落,其中也包括月氏部落,这种服饰和她记忆里月氏人所穿服装相差无几。
一旁的刘季听到她这句话后,若有所思,随后在不知不觉中,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里。
那位纵马女子只是姜珂她们交谈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聂优继续解答姜珂的问题,其他商队也大多和他们商队一样,用盐糖等生活物品和匈奴兑换物品,唯有一只商队不同。
聂优凑到姜珂耳边,悄声道:“他的货物还掺杂着青铜,不过不多。”
莫说是匈奴了,就连中原,对于普通黔首来讲,青铜都是很贵重的东西,他们日常的炊具、器皿或其它生活用品一般都使用陶制或木制的。
姜珂闻言大怒,强压住自己心中怒火,假装平静道:“倒卖青铜,这是违反秦律的!”
其实匈奴是有矿产资源的,就比如呼延部落所居之地,此处就有许多铜、金、铁资源,只不过他们开采水平有限,根本勘察不出来,而且工匠技术落后,锻造出来的器皿无论从锋利程度还是外观样式,都远不及中原。
因此匈奴人就地取材,将兽骨,石块,木头等材料磨制成尖锐兵器,在战争中,用这些来和中原人对战。
秦朝对于金属的管控极其严格,所以青铜或铁等金属能在匈奴换取貂皮狐裘等贵重物品,因为利益实在太大,即使是冒着去当城旦或者掉脑袋的风险,也有很多人愿意一试。
聂优对此见怪不怪,耸了耸肩,摊手道:“这里距离北地那么远,又没官兵,谁会知道呢?”
“可匈奴人会将这些金属用在战场上。”
届时它们会化作尖锐锋利的枪尖、箭镞、刀剑等,夺走中原人的性命,这些商队赚取的每一分钱上面都沾满鲜血。
这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姜珂决定回去之后告诉蒙恬,让他加强对过往商队的盘查。
姜珂着重向聂优打听了这只商队的信息,准备回去之后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枭首示众,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这些零零散散的青铜其实也没多大危险。”聂优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激动做什么?”
“华夏热血,愤恨不平啊!”姜珂转移话题,好奇道,“既然倒卖金属如此挣钱,你怎么不卖?”
聂优道:“我有个女儿,她今年已经十岁了……”
这和聂优十岁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姜珂脑洞大开,猜测莫非是想为自己的女儿积福引德?
“朝中颁下了新的律法,女子也可读书做官,我这不是怕万一被发现,影响我女儿未来当官吏可如何是好?”
姜珂:……
原来是怕孩子考公政审不合格。
“我还想这次行商结束,回到中原后,交给官府一笔钱,脱去我的商籍,安心在家耕田织布。”
在秦朝。田垄间耕种的农民社会地位高于商人,生活水平却远不如商人,但为了下一代能有编制,成为官吏,弃商从农,也值得了。
“你不要以为我说的是大话,我女儿很聪明的。”
她正说着,忽然有一位小女孩朝着二人跑来,聂优满面风霜,小女孩却被她养得很好,伶俐又机灵,手中拿着一束草原上特有的野花,原本是想送给聂优的,可看到一旁的姜珂后,又从中精挑细选,抽出一朵艳丽漂亮的野花递给姜珂。
别人家的小孩就是可爱,姜珂心里感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送给聂优的女儿。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聂优看着这幅温馨的场面,笑得慈祥,“或许是因为我爱这个国家吧。”
身单力薄,无法阻止这件事,又因为对这个国家有爱,所以不去做这件事。
女童看向姜珂,歪头道:“为什么一个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呢?”
“嗯?”姜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以因为很多原因去做一件事,也可以因为很多原因不去做这件事,答案本来就是不是固定的啊。”
姜珂看她的眼神瞬间散发出炙热的光芒。
这简直就是天选道家圣体!
“若加以培养,日后必成大器。”姜珂将女童一通夸奖,听得聂优更加心花怒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