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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会看见,但这种几率太小,顾应昭便隐而不提了。

总归,就算是真的,也得让谢玦,以为这不过是他的一场荒诞幻梦。

谢玦忽地一笑:“所以,既然只是幻觉,那孤便不必克制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挂着轻笑,看着顾应昭的眼瞳中,却并无丝毫笑意,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不是,顾太医?”

殿下很少这样叫他,顾应昭下意识地背后打了一个寒颤。

若不是顾应昭很清楚,谢玦若是知道了什么,绝不会让他如今在这里好端端站着和他说话,他都以为谢玦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谢玦的眼眸中,深沉而又莫测,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深渊,要将他随时吸进去。

顾应昭读不懂殿下如今的心情,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殿下,不过,再美的幻梦,若是沉浸过度,对身体而言也终归不好,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还请殿下及时告知臣,臣好积极应对。”

谢玦颇为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应昭这才提着心离开,走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判定,殿下当下的心情,确实算不上良好,但他的这种不悦与隐怒,却不像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向着殿下他自己。

不知怎的,顾应昭有些心慌。

谢玦看着顾应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这才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青色的经脉附近,已经隐现一条黑线,那是热毒发作时的象征之一。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黑线已经淡去不少,说明治疗卓有成效,但他发病时的情况,却不见好转。

反而,一次比一次重。

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这个原因,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他的内心时常生起一种克制不住的暴躁与怒意,每次发作时,他总是沉着脸色,但这种情绪不是针对任何人,而是针对他自己。

生来近二十年,身边少有事脱离他的掌控,唯独此事,竟成了他最大的梦魇。

他掌控不得,却又清晰地认知到,这梦魇是他心向往之,甘然沉湎的梦魇。

久而久之,这股情绪,就和郁结的病气一起,缭绕在他周边,时常生起一些莫名的波动。

先前,他总是竭力克制自己,结果,愈是压制,这股邪火,便越是旺盛,梦魇也越发肆无忌惮。

谢玦冷着眉眼,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透进来的皎洁月色,轻揉太阳穴。

或许,他该换一种方式,既然压制无用,那不如放任。

总之,梦境再怎么荒诞旖旎,也只是梦境,不代表任何事情,醒来以后,一切的人与事,依旧与先前一样。

想到此处,他静静地沉下了胸腔中的那口灼气。

谢卿琬进来时,发现今天的屋子格外的暗,往日总点在床头的灯烛,也熄灭了下来。

风声顺着微敞的门扉传进来,发出人声一般的细微声音,她被稍稍惊吓到了,转过身子,发现只是门被吹开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谢卿琬站在原地稍微适应了一下环境的光线,才慢慢朝里面走去。

她摸索着前行,扶着博古木架到了床榻边上。

月色的秋罗帐垂坠到地上,她本想伸手撩开,但在触碰到的那一瞬,又收回了手来,改解起自己腰上的裙带。

她今日赴万寿节寿宴,穿的是身胭脂色的海棠春睡绡纱裙,裙面轻薄,却里里外外有三四层,解起来,便也要一层层地解,十分费时。

光影昏暗,谢卿琬低着头,因为看不太真切,只能凭着感觉来行事,解到第三层时,她轻咬银牙,背后已是出了一身薄汗,一半是躁的。

只有些许徐徐清风自门缝吹入,拂过她的颊面,带走微湿汗热。

谢卿琬的手顿在了衣裙的最后一个系结上,许是越发急,就越发不易解开,她被拦在这里了半晌,双臂都有些发酸。

正在这时,背后却忽然起了动静,还未等她转过头去查探,腰间就被拢上了一双劲健手臂。

谢卿琬垂眸看去,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正扣在她的腰前,将她的手也覆在了底下,此刻云翳飘移,依稀的月光自窗外投入,落在那双手上,反射出莹莹的光辉。

她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强自按捺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勉强保持着冷静,压抑着声音问道:“皇兄?”

片刻过后,无人应答,她这才轻轻松下一口气。

但,气尚且松到一半,那双手又不依不饶地缠绕上来,握着她的手,开始慢条斯理解起了她的裙带,谢卿琬指尖紧张到发颤,几次都让带子失手垂落,时间久了,身后之人似乎也没了耐心。

她感觉他的胸膛贴在她的纤背后,微微一顿,明明两人此时都穿着衣衫,她却生起了一种头皮发麻之感。

下一刻,他绕开她的手,随意放在了她裙带的两端,布帛撕裂之声应声传来。

夜半时分,忽起大风,屋外的竹林被风吹得瑟瑟而动。

有修竹已被吹得半弯起了腰身,却还倔强着不肯折下,与劲风迎面相抗,竹叶婆娑摇晃,在被月光映照的青白地面上投下碎影,窸窣声渐次响了一夜,刚强的竹竿发出干燥的木质吱呀声,艰涩荡在夜空中。

直到风停竹歇,清凉皎净的月光重新安宁地投向大地,在地上笼罩出一片清圆。

顾应昭提着一盏小灯,轻脚走到了竹清堂门口,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有一股靡靡香风自内幽然飘出。

谢卿琬纤瘦的身影自门缝后出现,她的衣裙有些发皱,裙角更是破损了一大片,顾应昭看向她臂弯处搭着的一团胭脂色布料,惑道:“这是?”

谢卿琬将那团布料往怀中紧紧一搂,低眸垂首:“顾太医,我可以走了吗?”

顾应昭点了点头,却在谢卿琬即将离去的一霎那,忽然叫住了她:“公主,您还好吗?”

他总觉得有一些不放心。

谢卿琬微微侧首,她的脸色在清皎的月光挥洒下看起来有些苍白,有一种倔强的清冷美感,湿润的发丝沾在她的鬓角,额头,聚成一缕缕,勾出媚艳的弧度。

她轻轻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无事。”她停驻下脚步看着他,“顾太医还有什么事吗?”

顾应昭犹豫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谢卿琬,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声嘱咐道:“这些天,臣翻阅了不少古籍,结合先人经验,又将先前的药膏配方改造了一下,公主或许今晚回去用得到。”

此药不易得,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本预备过些时日,视情况严重程度再决定要不要给谢卿琬,但今日殿下的召见,却让他总是有些不安。

殿下的神情,话语,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总想着这些,再看看谢卿琬,决定还是先予她为妙。

谢卿琬微微一怔,低头快速接过了瓷瓶,道了声谢:“谢谢顾太医,那我就真走了。”

两人在深夜里互相颔首道别,顾应昭望着谢卿琬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他总觉得,公主的衣裙无端比来时轻薄了几分。

谢卿琬扶着腰,慢慢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先开始还好,走着走着,她便越发吃力,只能临时靠在路边的某根树干旁,借力休憩一刻。

略感好些以后,她才重新踏上归程,只是这次,平时一刻钟便能到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三刻半。

一回到寝殿,她便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扉缓缓地滑落下来,有些脱力般地坐在地上。

掀开轻薄的纱袖,望着雪肤上的点点红痕,她略皱着眉,用牙咬开药瓶玉塞,挣扎着将药膏涂在手臂上。

清凉的感觉随之传来,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又靠在原地不动,恢复了一下精神,才沾着药膏向下抹去。

一番涂药过后,谢卿琬已是香汗淋漓,眼角发红,仿佛将一些往事再次经历了一遍,勾起了一些已沉寂下去的隐痛。

但为了好得更快,她不得不如此。

半晌后,她喘着气,扶着门扉站起来,拖着身子,一步步又挪去了浴房,直到浑身上下都浸入温热的水中,她才感觉身上的疲乏被消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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