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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罕见地对谢玦板起了脸:“你怎么能这样不珍惜自己,我知道你想要设陷,想要让计谋见效,可你怎能让自己深陷其中呢!”

说着说着,谢卿琬的声音不自觉中就大了起来,甚至还生出了几分训斥人的架势。

听得背后的众人面面相觑,在心中对她生起了无尽的佩服。

长乐公主说的一些话,也正是他们想劝谏的,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勇气。

有人这时悄悄抬头去看谢玦的反应,却见殿下面上并无愠色,只是抿着唇,安静地听训。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这……这和那个在他们面前孤冷无比,威势赫赫,不容置喙的殿下,当真是一个人吗?

难道是他起了幻觉?他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此刻,谢玦也注意到了房间里待着的这一堆多余之人,他微沉嗓音:“你们都退下吧。”

许多人立即如释重负般地应下,随即飞快地退了下去。

最后离开的人是周扬,走之前,他笑眯眯地对谢卿琬道:“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随时可以将奴才唤进来,如今就不扰着您了。”

退下去时,周扬还顺手将寝房的门关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一时间满室寂静,只剩下谢卿琬谢玦二人。

谢玦看着谢卿琬,微笑道:“我还以为,琬琬会接着训我呢,怎不说话了?”

谢卿琬被他这个“训”的说法说得怪害臊的,但转念便想起谢玦的所作所为,一下子又有了底气。

她挺胸昂首,叉着腰:“怎的,训不得了,皇兄你别以为你身份尊贵,我就不敢说你,这次难道任性的不是你,如果你真出了什么大事,满身是血地躺着回来,你叫我如何接受,又如何自处?”

说着说着,情绪上了头,她的声音渐颤,甚至还生起了一丝哽咽:“皇兄,你知道我被人叫醒的时候,得知你受了伤的时候,内心是有多么的惶然,害怕么?”

谢玦蹙眉道:“我严令所有人先不得告诉你此事,是谁泄露了消息?确实应当惩处。”

“皇兄!”谢卿琬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她怨愤地看着他:“你到这个时候,都还想瞒着我,是我叫人,对他们道,无论你出了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你也不许处罚别人,这是我强迫他们这样做的。”

“今日或许你伤得不算重,但说句不吉利的,你若有哪日真遇见了什么十分凶险的情况,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瞒着我?”

她越想越委屈,扯着他的衾被,颤声说:“皇兄,你说过,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为何什么都不愿让我知晓呢?就连这种关乎你安危的事情,我也总得想方设法从他人口中探听。”

“你说过,若我遇见了什么为难之事,一定要毫无保留地向你求助,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能这般,这不公平。”话语间,谢卿琬已是泫然泪下,泣不成声。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影响,她如今情绪上来的比从前还要快很多,这般说哭就哭,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其实,委屈,愤怒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对皇兄满满的,无处盛放的担忧。

她急切地想要让皇兄明白自己的心情,从而能学会珍惜自身。

谢玦看着眼前的妹妹,她已在他的面前,哭得如花猫一般,这画面甚至带有一丝逗趣的成分,可是他却丝毫笑不出来。

反而是心脏一抽一抽地生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软下了态度,轻轻揽住了伏在他身前的她的小脑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认命而又无奈地叹息:“琬琬,莫哭了。”

“你哭得我心疼,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谢卿琬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却依旧埋首在他的胸前,反而抽泣得更狠了。

谢玦望着她哭得一抽一动的肩膀,心中如同火烧,难得生起了焦躁之感。

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将手抚在了她的肩背上,耐心细致地安抚,同时诚恳地向她道起歉来:“琬琬,是,我错了,我不该试图瞒着你,还叫别人也一同隐瞒你……”

谢卿琬从他的胸膛前抬起头来,泪蒙蒙地看着他:“那皇兄以后还会这般以身涉险吗?”

谢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声音莫名哑了些:“我以后一定会提前告诉你,事后,无论如何,也会及时通知你,不会再瞒着你行险事。”

至于其他的,谢玦忽然沉默了下来,不敢再做保证。

谢卿琬变得有些激动,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料,扯着嗓子问他:“所以说,你以后还是要拿自己冒险,为什么呀,皇兄,你明明可以想出更多稳妥的法子,你不必如此……”

谢玦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了他的掌心,嗓音低喑:“因为,我等不了太久,琬琬……”

“有些祸患,一日不除,我就担心落在了你的身上,这种潜在的,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忧患,叫我没法冷静处理,慢慢收尾,我只想尽快叫这些威胁消失,这样你才可以高枕无忧。”

他的声音清醇温和,如同一股有着醇香气息的热茶,汩汩流入谢卿琬的心田,她泪眼望着他,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两相对望,竟一时有了一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之感。

他们都是想着为对方好,却是因为担忧对方,而生起截然不同的念头。

谢卿琬的喉口哽住了,她如今是这般的心情,自然也理解皇兄的心情。

以至于现在她一点责怪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身子前倾,紧紧拥住了他,将万般情切化作心中热泪,无声咽了下去。

只是,这一时热血脑门上涌,情切之下,难免抱着他的力道大了一些,耳边突兀地听见了皇兄的闷哼声。

谢卿琬一下子松开了些,抬眸见到皇兄的唇又失了些血色,眉宇间有轻微的折痕,似在忍着发出痛声,她的脸色亦白了白:“皇兄,是我弄疼你了吗?”

她彻底放开了他,目光在他的周身打转,四下看着:“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受了伤呢?”

谢玦此时已调整好自己的神色,垂睫敛眸,淡然道:“腰侧受了些箭伤,不过是虚虚擦过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谢卿琬瞬间懊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我方才不小心,按痛了你的伤口。”

“无妨。”谢玦轻扯了扯唇角,“你也不知道。”

他担心她继续追问这件事,甚至要当场看了伤口才放心,故作不经意地提起旁的事,绕开了这个话题。

“琬琬,先不说这些,谈些轻松之事,你还记得我最初回京,是要做什么吧?”

谢卿琬一怔:“我记得,是皇兄及冠之礼,本我还应给皇兄备礼,但今年在行宫,事出意料之外,便没赶上。”

谢玦淡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无事,待到生辰之时,也来得及。”

他凝着她,慢慢道:“此次冠礼,我自有了新取之字,琬琬,你可知为何?”

自古以来,男子取字,大多为了成年之后方便平后辈相称,同时,取得的字亦含有长辈或得字之人对自身的期望,加之呼应本名,彰德显志。

故而,取字之事,亦是重中之重,世人对其的重视程度,丝毫不逊于新生命名。

以谢玦的身份地位,大概这新取的字,也没有多少平后辈敢称呼,而有资格替他取字之人,除了建武帝,也就剩下那几个早已致仕的老太傅太师。

谢卿琬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是陛下赐的字?是何字?”

谢玦却对他摇了摇头:“非也,此事父皇没有插手,是我自己决断的。”

这下,谢卿琬更好奇了,催着他问:“皇兄,都到了这时候,你便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呀?”

谢玦专注地看着她,脸上露出轻缓的笑意,他拉过她的手,又快速地扫她一眼,才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掌心写到——

时人多以字释名,皇兄名里带玉,字若以玉引申之,并不足为奇,但,为何偏偏是——

谢卿琬有些震惊地抬起眸,和谢玦四目相对,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自己未敢确定的猜测,直到,与他的眸色碰撞,交融,为他无声无息地所入侵,谢卿琬才意识道,这并不是她凭空多想。

而是他的刻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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