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骑士长闷闷不乐的一声“遵命”,那道坚忍不拔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洁白的营帐前,月光下还隐隐传来卡鲁·彼多训斥士兵们应要好好站岗的声量。
不待四周恢复宁静,红发的小狗便又迫不及待扭了头,向着主人奉承讨赏:“还是哥哥周全体贴,我光顾着纵容卡鲁的忠心耿耿,却忘了他保有充足精力才是能让护卫队伍发挥最大作用的关键。”
此言一出,就连宝拉都有些汗颜,更别提本就冷若冰霜的王太子里奥列珐阁下了。
“此子何当大任?我的弟弟竟会是这样子的蠢货!”这几个字几乎是被他从嘴里一顿一顿地挤出来。
周遭空气又降了几度均温,裹着小毯却依旧打了个哆嗦的宝拉连忙在心里打着圆场,劝他切莫因此太过生气,毕竟您瞧,人家安德烈本身主打的就是小狗人设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生气、我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与其独自生气,不如敞开胸怀——
陈宝拉在心里一顿演讲,正在澎湃之处,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门心。
“我是怎么教你的,安德烈?”
宝拉意识到自己的嘴正不受控制说着话,以局外人的身份感受声带的震动,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奇特的体验。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唾液在口腔内汇集,也察觉到在出气的同时自己的鼻腔有一阵短暂的闭塞,就像被人用一层薄膜封住了似的。
这奇特的感受让她一时忘记该怎么说话、怎么呼吸,但身体在她的控制之外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行着,全然不顾她大脑发出的、或许被窒息或被唾液呛死的警告。
她试图从声带开始找回自己的控制权,可惜失败了,那些器官依旧在以她不能理解的办法运作着,她的手发着抖紧紧纂成一团,胳膊却使不上劲儿无力抬起。
她突然意识到,这使人难受的新奇体验应当叫做附体,亦可称为鬼上身。
显然,当下上了她的身的自然是那位并不算冤死的王太子殿下。
这位占据他人躯壳的邪恶幽灵语气沉着,是一贯的冷静平和,使人完全听不出其间怒火。
毫无所觉的安德烈自是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挠了挠头发,憨着一张俊颜傻乎乎道:“要体恤下士,仁厚待人,如此才能令人信服。”
“背的如此娴熟,”占据宝拉身体的里奥列珐凉凉开口,“看来你做到这一点了?”
安德烈又扯扯发尾,先有些难为情,后又自豪一笑。
“自然如此!”
“虽然今天是我一时疏忽,未能想到卡鲁身为护卫团之首,应更合理地分配自己的精力……”
“但正是因我向来待他不薄,所以卡鲁才会如此忠心,硬要守在门外……”
担忧哥哥真的给自己的好友穿小鞋,安德烈不免夹杂私货地又为卡鲁·彼多说了几句好话。
这……真是个读不懂空气的忠厚傻瓜!
即使自己也身处无比难受的逆境之中,陈宝拉还是不禁在心中暗自为他扶额。
果不其然,里奥列珐的怒火不减反增。
“是么?”他凉凉道,“既然如此,你还记得这句话出处在哪?主旨通篇又是是什么?”
面对哥哥突如其来的无情考校,安德烈自然严阵以待。
“记得的!哥哥,”他说,“出自普修法的《密经》,就在第二十章《问心论》卷内。”
“至于主旨通篇……”小狗为难地眼珠上翻,显然正在回忆里冥思苦想。
又是两道吐息,里奥列珐不待他想明白,冷淡道:“不是《问心论》,这句话出自于《为君》篇,后面还有一句,君主之威,不在其令,而在其本。”
不善学习且被兄长抓包的小狗泪眼汪汪,瘪着嘴试图撒娇讨饶。
可惜今时不同往昔,他那向来宠溺他的王兄不再稳固地驻守于自己的身体里,自然也对他有着不同的期盼。
撒娇换来的不再是体恤,而是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红发小狗畏畏缩缩,试探性开口:“没能尽早意识到不对,及时让卡鲁回去休息?”
“蠢货!”
此语一出,即便是陈宝拉都想呵斥出声。
头一回被骂的小狗则是更加茫然,委委屈屈缩在一边,只等哥哥的进一步解释。
里奥列珐正要接着开口,却感到一股热意直冲天顶,接着又是一震。
陈宝拉夺回了身体控制权,而他变回一道更黯淡的影子,只能虚虚浮于空中。
猛然重归自己身体的陈宝拉还有些不适应,先是大口喘了两回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应当假模假样地继续教育安德烈。
但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拜托,什么叫《密经》?《问心论》和《为君》又是什么?还有那个什么叫普修法的人,见鬼的,这真的是一个游戏世界该有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