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萝懒洋洋撑着手,指头勾着一只黑哨子,“听说你们老乡见老乡,会两眼泪汪汪呀,怎么,你还不跟他们相认吗?哪,这哨子你认得吗?他要我向你问好喔。”
那哨子萦绕着一层阴煞的死气,英夜弦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在试探他的异心!
玩家有些齿冷,又有些悲哀,到这个时候,不管他吻向她的唇多炙热,她依然认为他会出卖他。英夜弦眉眼笼罩着一层寒辉,道,“我跟哨少是有过点交情,但我绝没有泄露过你半点!你要我发天地誓吗?”
而在这场诸天狩猎中,他自始至终,倒向的是阴萝的利益阵营,彻底的,又毫不犹豫的。
“我知道呀。”
这蛇祖宗歪了歪脸,撩了一下他那系到下颌的玳瑁珠带,“看得出来嘛。”
?
这怎么能看出来的?
老子这么快就……?
英夜弦下意识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腰蟒,很清晰听见旁边一声啧笑。
他的耳根也被笑声擦红。
而阴萝偏头瞧了一眼这玩家,没了先前兜帽的遮掩,银灰丝缎发被高扎起来,暗紫衣披貂领,束的是紫微游星冠,系的是苍青海山带,漂亮挺俊的身腰,还坐着一条破瘴蟒皇,配着暗檀紫的无量寿佛,在这群山阔云之中,锐厉的气势里又有一种沉积下来的气度。
那些新来的玩家都带着陌生的腥气,莫名的高傲,这化名蒋松庭的玩家最开始也是这样。
可他发现没有呢?
从外在装束,到内在心性,他越来越融入她的习性,也越来越入乡随俗,与本界的习性连为一体,成为与她同盟并行的冷血强大的利益者,更成为玩家口中的“土著”。
他放弃外挂系统不用,竟是真的修习了本界的功法九天拜皇诀,那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功行飞快进境,直追天相境界。
纵然是哨少等人站在他面前,都辨认不出来吧?
英夜弦猎杀的还是人世界的玩家,据阴萝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回报,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的!
“喂——”
她又戳了他的脸。
“这批玩家迟早在我手里玩完,你又什么时候走?”
“……走?”
他似乎愣住。
“当然是要走的呀。”祖宗一副恩赐他的样子,“等我收拾完他们,就联合诸天神佛,施展浮罗大阵,隐去我们大界坐标,你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们啦。”
坐标这词儿她还是跟他学的呢。
她笑眯眯道,“看在你我情分一场,我送你回去呀。”
“你要……驱逐我么?”
英夜弦喉头发紧,说得有些艰涩。
毫无预料的,他竟然又一次面临分别。
玩家有些恍惚,他该庆幸的不是吗?这次好像也没多惨烈,她没要他的命,还很宽厚要送他归家。
可他……为什么那么不想呢?从他为她杀了气运女主,沾上血腥的那一刻起,玩家似乎就没想过要脱离她,水有源头,树有深根,他却是寄生在她身上的那一只孢子,他渴望为她繁殖出新的永恒,忠诚的生命体。
可她,由始至终,从未把他视为一体。
纵然他为她刀林火海里走过,她仍要驱逐他,永久的。
她噘嘴,不满纠正,“什么叫驱逐,我那叫送你回家!回家懂不懂!你还有妈妈呀!妈妈等你回家呢!”
玩家彻底心灰意冷,他只牵了牵唇角,带着一丝轻嘲,他打断她,偏过脸,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好,我听你的,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时候回?”
扔他就扔他,找什么回家的借口!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她抓住他的手腕,从山巅坠落,撞向一侧的嶙峋峰骨。玩家避也不避,漠然着一张峻厉冷脸,随着她撞上巨峰。
死就死,又不是没死过。
“嘻嘻,吓着了吧?”
他们撞进了光阴长廊,那些破碎游离的彩斑在她眉眼虚幻地闪烁,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恶胆,虎口掐起她半侧的小臀肉,惹得她怪叫一声,玩家张嘴就咬了下去,沛血涌上舌尖的那一刹,心脏剧烈地暴动。
他真恨不得把她吻死!
光阴不断变换,交叠,回落,流逝。
他吻她的第一刹,这万界诸天正辉煌时,他似乎还隐约看见那雪白长尾束着冷金环的天帝妹萝,她在八万年,在高天,俯瞰着他,周身浓烈华艳,代表着一个世代的绝对登鼎,他站在欢呼的潮海里,远远带笑望着她。
心跳怦然得难以自抑。
他越想靠近她,就越被人群挤着后退,又被灿烈的光线淹没。
他吻她的第二刹,黑夜雷雨交错,诸天神魔枯败,末法时代正式降临,她的声音逐渐远去。
他吻她的第三刹,神迹湮灭,仙踪难寻,从王朝到现代,只余沙漠高原那偶尔惊鸿一瞥的壁画,仍有潋滟旖旎的飞天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