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拖着虚软的双腿,朝前艰难爬着,绝望地哀求,“郑却祸,兄长,兄长,你,你骗我是不是?!”
他分明都屏蔽了轮回六道,还炼到了自己的诗集红伞上,怎么还会算到她的头上?
“兄长,兄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害蛇宝,我是要救她,对,救她!”他慌忙翻出了那一卷渡天衣录,然而血迹泅染,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他又惊又怕,连忙擦拭,却是越擦越脏。
容雪诗愈发语无伦次,“不是的,兄长,它,它真的是渡天衣!”
“锵——!!!”
苦鹊蓝的剑光凛冽掠过,从上至下,贯穿了妖狐的肩骨,他痛得狐耳颤栗,渗出一小股稠血,背后又是大片大片血花盛开,凋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连呼吸里都是浓郁的剑腥味。
黎危潮冷冰冰地扯唇,“兄长,同这些妖魔有什么可讲道理的?他们所谓的爱,不过是蒙骗世人的遮羞布!他分明就是借着阿萝想成全自己的圣功!”
那献祭同心蛊的魔种也许是例外,但这妖狐,狡猾多变,又有累累的前事,怎么可能就因为几百年的情爱就坠入情海?
黎危潮难掩刻骨的恨意,猫瞳戾气横生,“兄长!让我杀了他!杀了他!他该死!!!”
郑夙却道,“天没让他死,你是要让他们同葬一棺吗?”
黎危潮僵住,又紧紧抿唇。
妖狐却是被这种反复的宿命折磨疯了,他竟笑出声来,痛意钻心刻骨。
“……哈……哈……只差一点……又是只差一点……哈哈!我该死!我该死啊!!!”
“蛇宝……蛇宝……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
容雪诗的粉白指爪变得血红,漆黑,几乎是刨着一路的地石,拖着发软抽搐的身躯,艰难爬到了那一座黑棺前。
他撑起了腰,颤抖着推开棺盖。
不会的,你不会的……是不是?
容雪诗刚一挪开,就被一张青面獠牙大面具唬了一跳,那上边还贴了张小红纸,歪歪扭扭的笔迹,像是小蛇游走。
那字竟写着:
被我吓着了吧嘻嘻。
后头还用拇指摁出一颗胖嘟嘟的小桃心。
……玩儿我?!
容雪诗那一颗骤然从半空中摔碎的心再度活了回来,砰砰直跳,特别热烈,但妖狐趴在她的棺椁旁,却忍不住哭得更狠了,胸腔都紧得挤成一块,他眼中带泪,又用狐狸尾巴狠狠擦了擦眼,这才笑骂着她。
“小坏东西!竟敢戏弄老祖宗!得修个双龙出洞才能原谅你!”
容雪诗伸手就要摘掉她那一张面具,可手指触碰到那冰白的耳,一股寂灭轮回的息流钻进了他的脉搏。
什么?!
妖狐猛地一震,瞳心再度裂开无尽的恐惧。
这次他的声音也跟郑夙一样,都嘶哑得发不出声。
“啊……呃……呃……嗬嗬……”
他沉重地喘气,硬是抠了抠喉咙,只抠出几块絮状的血肉,他又越过棺木抱起了她,整个人全是茫然无措的,连整张脸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头都不知道,他抱着她的脸,紧紧抱着,溺水般摁在胸怀里,等到喉咙那一块尖刺吞没。
他艰涩发出了第一声,“……救……救救她……”
可谁又能救得了天?
是他!是他坏了她的轮回道!
妖狐僵了半天,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来,又从黑棺爬了下来。
容雪诗拖着猩红残血躯,双肘蹭地,匍匐着,重新爬回了那大雄宝殿,他哆嗦着手脚,点香,点蜡烛,点长明灯,点尽一切可照明之物,将整座佛殿照得煌煌灿灿,如同白昼灯会。
容雪诗维持不住人身,又露出了狐狸的真身,它拱握着双爪,在佛前砰砰磕着头,撕心裂肺地哭。
“我错了!我佛!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是我!是我太贪太不懂得珍惜!求求您,把她还我,把我意中人,还我,我替她去死!去赎罪!去万重炼狱!您把她,还给我啊——”
狐狸呕着猩血,尖啸之际,发出娇嫩又恐怖的婴儿哭泣声。
“我佛……我心,我未来,我的一切,您都拿走……您把她,把我的蛇宝……还给我!!!”
“我再不求了!再不求了——!!!”
滴答。
它额心落了一滴清凉。
妖狐喜出望外,以为是某种真意,可当妖狐抬头一看,那释迦金身上悬挂着死去的佛陀与观音,那淌落的,正是一滴贯穿了心脉的血,在他迷途知返之前,这万里慈悲的佛国红莲香华早就开败。
是他亲手掐灭的。
所以他本世代的意中人死在了这染血佛殿前,死在他近在咫尺的手边,他们再无日后。
而他竟救不得。
“哈哈……哈哈……我活该,容雪诗,你活该……”
是他活该!他本不该从幽冥间世代回来,他没有摘到与我长欢花,就该死在那里!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