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志远道：“上头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允许试错！但是，太过份、引起了公愤的，肯定也要处理。不过,应该是不会像那十年一样，动不动就有运动了。但具体这次小顾要怎么全身而退,你们直接去问一下情况吧。”
举报的人直接就给扣了‘剥削’的帽子,这是生怕不能把人整倒啊。
革命者对待剥削者,一贯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国外流行吊死在路灯下，或者送上绞刑架。
但华国一般是不会直接采取物理消灭的方式的。
连对俘虏的果党高层都是改造灵魂为主。对资本家、地主,也没有直接枪毙。
最严重的官僚资本家也就是没收财产。
对民族资本家还进行了四马分肥的方式,给他们分红、赎买产业。
而且，去年12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明确提出要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
至今很多阶层,譬如说那十年最惨的知识分子就好些都不肯相信真的要搞改革开放。
就为了不让改革开放成为一句空话,也是断然不会直接采取很激进的处理方式的。
但改革开放进行了一年，除了不信改革开放会进行到底的,还有激烈反对的。
反对的人，他们也是从公心出发。
他们担心一切向钱看,会让老百姓道德底线变低,变得唯利是图。以后社会风气变坏,进而可能红旗都要变色。
所以这样的举报,他们也非常的上心。他们十分关注这次举报事件的后续。
于朵想了想,“干爹，现在法律在这一块还是空白吧？”
她仔仔细细看了现行的法律文书。真的,完全没有相关内容。
现行《宪法》甚至还是那十年颁布,很多东西都有些不合时宜了。
常志远点头,“是的。”
这丫头倒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那么在处理的时候，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朵看向干妈，“干妈，吃了晚饭我想和干哥一起回去，看看顾二哥那里是怎么打算的。”
常宁已经打电话确认过了，顾朝暮现在就在四合院，没回军区大院。
高敏看看她，拦着不让肯定是不成的。
这件事其实也不仅关系到小顾。
处理得重了，估计如今以身涉险做生意的人，都会人人自危。摊子肯定会全收了，然后像鹌鹑一样的缩起来。
那十年，离得还不远呢！
就算这一次只是枪打出头鸟，法不责众，剩下这些人也会变成惊弓之鸟。
于朵也是聘用了不少人，月收入很高的啊。
那个收入让账户余额上百万、还能源源不断从漂亮国常家的公司分红的高敏和常志远都有些咋舌。
虽然旅行社有‘挣外汇’的免死金牌，这一次算侥幸逃过一劫。
但那十年，到最后但凡沾点边、或者是捕风捉影的人都牵涉进去了。打击范围非常的大！
所以这件事跟于朵也是切身利益相关。
高敏倒不怎么担心常宁，他这个股东没有实际的合约。旅行社公章都没有。
于朵真出事，肯定不会拉常宁下水。
但于朵本身，这一次也是有危险的。
高敏想到这里点头，“行，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你班主任，替你请晚自习的假。”
于朵自己请假，班主任是不会准的，必须要家长出面才行。
于朵道：“多请两天吧。”
她一直以来都在预习功课，就是为了这种特殊时刻用的。
没想到用在了此时。
高敏‘嗯’了一声。
常宁抬起头，“爸，你没喊安哥一起回来。是怕这件事把他吓退么？”
常志远点点头，“爱国华侨回来投资建厂，也会担心投资环境啊。像那十年，什么都给人没收了。甚至有些小将直接就是□□。”
所以，这件事最好就是不要闹大。
不然，好不容易才叫回来的这第一批华侨、华裔或者港澳商人，怕是立即就会收拾包包跑路。
下一回再想喊人家来，可就不能了。
他们出国去一说，其他的海外华人、华侨，还有外商，人家也是不会来的了。
那还怎么搞对外开放？
如今，知道检举信的暂时就内部一些高层。社会上都不知道这件事。
于朵这回应该是靠着‘挣外汇’躲过了这一劫。
而长安，虽然他的生活方式完全就是资本主义的。但顶着华侨的名头也不会有人一开始就对他上纲上线。
再说他的厂还是和政府合办的。所以政府不遗余力的帮他往火车上推销，跟铁道路都是签了合同的。
现在一切都要看小顾他们这一批人的处理结果。
处理不好，就是他出面，估计都留不下常安和常乐。
这俩小子早有准备，香港、樱花国，他都准备了签证。有事随时准备跑路。
常宁表情严肃地对于朵道：“赶紧吃饭。”
于朵点头，把菜夹到碗里扒拉起饭菜。
高敏道：“你们俩都慢点吃，不急在这几分钟。”
她给两人打了两碗汤晾着，以便他们吃完可以直接喝。又用公筷给他们夹肉、夹菜。
常宁和于朵吃完饭，一起驱车回常宁的四合院。
于朵坐上副驾驶位，系安全带。
大半年前她对于做生意这个事还有些怯，就是生怕再出现抓投机倒把的、或者被说是剥削了工人的剩余价值。
后来一直没事，兜里的钱倒是越来越多，渐渐的胆就大起来。毕竟她没自己直接遭过殃。
不像关大爷这三十年被斗争的经验十分丰富。一直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
但着实没想到，认识的人里第一个出事的竟然会是顾朝暮。
接下来她的三个生意还能继续做么？
旅行社那边应该没问题，电器行和废品站呢？
不过，再到黑市去兑换，或者是全部在黑市兑换肯定行不通了。
在黑市兑换，银行不能直接拿到。
今后她得把大头拿去银行兑换人民币了。一下子少了好大一笔收入，一个月少大几千近万呢。
不过这个事先放一放，先去问问顾二哥这次打算怎么脱身吧。
如果不能顺利脱身，后果恐怕还有些严重。
这会儿顾朝暮也有些震惊。怎么就点名道姓举报到他头上了？
是什么人干的？他碍着谁了？
嗯，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此刻怎么从这个举报事件里脱身。
顾朝暮可再不想去劳改了。他还有很远大的前程呢。
顾老爷子站在他置办的柜式空调前问道：“就这玩意儿八千多？”
八千多，就是如今他一年也挣不到。有些福利不能折现嘛。
顾朝暮点头，“爷爷，您怎么知道的？”
“举报信上说的，说你生活奢靡、挥霍无度。这是非买不可的么？你这就是授人以柄嘛。”
顾朝暮道：“我这儿是办公室，那么多人办公。又不像东西长安街那些机关，有集体供暖。开着空调才好干活啊，不然那爪子都要冷木。还怎么做事？而且，我又不是坑蒙拐骗，这也是辛辛苦苦挣的钱。”
这是出内奸了，还是一直有人盯着他啊？
举报人肯定是问不出来了，历来就有保护举报人的传统。
但想想有些不寒而栗啊，暗中有人这么盯着。
顾老爷子住的疗养院、以前上班的办公室肯定都是有集体供暖的。疗养院还有温泉。
他的苏式小别墅也有壁炉。照搬的老大哥的建筑模式，肯定少不了取暖设备，
他问道：“那你给工人上班的地方准备空调了么？”
“没那么多钱，但我给车间都弄了小炉子取暖。也准备下一步购置，不过得等机器设备到手之后。爷爷，上头有没有说要怎么处理啊？”
他的工人都是靠手工作业，保持室内温暖，手能自如的操作非常重要。
肯定不会忽视了取暖。但要给车间里全部配上柜式空调不现实。
顾老爷子道：“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处理意见出来。反正还没人来抓你，先稳住！”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只能干等着么？我总得申辩一下吧。”
顾老爷子点头，“嗯，你写个申辩的材料吧。不急，先吃晚饭，吃过再说。”
顾朝暮看爷爷还挺稳得起，心头稍微安定了些。
怎么都不至于再像那十年了，而且他也是响应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号召嘛。
大姑顾娉和爷爷一起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张罗晚饭。
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便把饭菜端了进来。
老爷子本来就要回北京的，漂亮国防长访华的时间都订下来了，就在20天后。
临行行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十分严峻。
挂了电话就说了句‘这小子步子迈大了啊’，然后就让疗养院的人安排了车送他们回来。
因为是原本就定好的行程，只是提前了两天，倒是没惊动什么人。
也没回军区大院，直接奔这儿是这几天暂时就住在这边。
顾娉就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进了女儿在这里的房间。回头周日嘉慧过来，她们母女一起住也行。
路上她就问过了，“爸，这件事要不要知会一声二弟和思嘉？”
“先不用。”
自家老子没透露消息，旁人肯定不会巴巴的去和顾占林说。谁都以为他老子会同他讲啊。
所以顾朝暮父母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端起饭碗，顾老爷子道：“小暮，你的人手不要再扩充了。”
顾朝暮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再扩充。之前是这么想的：回头机器设备回来了，需要的人手肯定就要减少。这段时间销量好，那就加班、多招募勤工俭学的物理系学生。不然，到时候机器设备回来了，再削减人数就很麻烦。”
他要削减也只能削减勤工俭学的物理系学生。他招兼职已经不限于京大了，北京各所大学的物理系学生都在收。
这些人被削减了，不会断生计。国家和学校要给他们发生活补助的。
但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工人，那就轻易削减不得。
爷爷让他不要再扩充，没让他削减人数，看来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顾朝暮把疑问问出来。
顾老爷子道：“现在外头因为不能解决适龄人口就业的问题，本不要就不要？就是现在出了状况，也不能这么一刀切。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爷孙俩正吃着呢，电话响了。
顾朝暮过去接起来，一听到那边的声音就皱了皱眉头，“小姑——”
那次被哄过去跟人相亲之后，他就没再理会过小姑。但这个节骨眼她忽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听到风声了。
毕竟小姑的公爹也不是一般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常志远道：“上头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允许试错！但是，太过份、引起了公愤的，肯定也要处理。不过,应该是不会像那十年一样，动不动就有运动了。但具体这次小顾要怎么全身而退,你们直接去问一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