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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林一岚,是要做什么。

林一岚对他比划,你跟着去看就知道了嘛。

整个白天,所有人都在忙活什么,每个人有条不紊,好像早已默认了自己有哪些任务。

陶富被关起来了。

他好像被吓疯了,拼命地嚎叫,半个村子都能听到他凄惨的破音声。

村长不让他父母来看,但是他姐姐可以。

陶富隔着栏杆,像一头被关在铁笼里的畜生,哭着、喊着去抓他的姐姐。

“他们害我!”

“姐,有人害我!”

他怕极了,甚至失禁,看守的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但是陶依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陶富抽泣着说:“姐,姐姐,我不想……”

“嘘,”陶依很忧愁地看着弟弟,“别被村长听到了。你知道的,他不喜欢我们说这样的话。”

在姐姐的轻声安抚中,陶富渐渐平静下来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看守的人和他熟,一起赌过好多钱,也能说是过命的兄弟了。

他们也劝了他几句,说到了村子的兴亡,说到了这百年的传统与继承,还说到了陶富父母的未来、陶家村的未来。

陶富听着听着,又抽噎起来,缩在角落里抹眼睛。

陶依说:“乖,别怕。”

“姐姐陪着你呢。”

陶富忽然被刺到,恶狠狠地说:“你又不是一定会死!”

话出口,看到陶依一怔,陶富马上就后悔了,连滚带爬地靠近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陶依说嗯。

她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陶富又在后头喊她:“姐!”

陶依回头。

陶富嗫嚅着,说对不起,又说:“我托徐寡妇给你带了新的雪花膏,那个味道更好闻。”

“姐,你、你记得去拿。”

陶富说着说着, 又低下头,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又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托她多买几瓶了!那个钻钱眼的老娘们!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帮你带……”

陶依默不作声地转身,缓步离开。

亓越阳靠在门边,看她慢慢红了眼睛,又努力克制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村长让亓越阳留下来帮他编席子,亓越阳说自己不会,村长说不会就看着学。

他确实看了,看的却是这让人沉默的一幕。

陶依停在他面前。

“让你看笑话了啊。”

她红着眼睛,又努力笑了一下,“好像每次见到你,都挺狼狈的。”

她生得白弱美丽,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有多美。

虽然抱有的目的有些明显,但她知道什么模样最会让旁观的男人女人难以无动于衷。

她轻轻抬眼,以为会看到怜惜的注视。

但是当亓越阳那带着探究的冷淡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只觉得一阵阴寒。

但看着几个年轻人,捆着陶富往山上走时,众人还是有些沉默。

陶富的双手双脚都被束在竹竿上,就这么被提溜着往山上走,像在拉一头猪。

他的情绪并不稳定,在嚎叫和看破一切的平静之间徘徊。

来的人很多,但是按照规矩,陶富的亲人不在。

王桂华也没来。

挖坑的是老张,他累得汗流浃背,但是嘴角甚至带着调笑:“小富,那么怂的哈?”

“裤子都湿掉咯!”

“那是小富想女人咯!”

“哈哈哈哈哈!也对,他还没娶过媳妇呢!”

陶富好像很懵,神色空白,愣愣地看着老张:“张大哥,你抱我做什么?”

“抱你去坑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被席子裹着,紧紧的,就这么扔到坑里。

起初,陶富是有挣扎的,他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

但是几个男人团团围着他,笑眯眯的:“小富,上来啊,小富?”像在开一个轻巧的玩笑。

他们唱起歌,敲锣打鼓。

一捧一捧的泥,被抛下去,慢慢的,淹没陶富的身体。

他一动不动,呆滞的,好像已经死了。

但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求生的本能催促他吸入更多、更多的氧气。

亓越阳他们站在最外围。

可能是以前发生过什么,陶家村的人在这个时刻很注意派人盯着外乡人。

十几个男人手里握着自制的武器围在旁边,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玩家们的身上。

很快,那个坑就被填上了。

只剩下一颗人头,像颗白菜似的冒在平地上。

有人说了句荤玩笑,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陶富哭了,眼泪刷洗过脸上的黄土,留下两条干净的白痕。因为那个荤笑话是关于他姐姐的。

“……真恐怖啊。”范姜沛轻声说。

老张忽然一脚踩在陶富的人头上,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鞋面。

他蹲下来,低声对陶富说了什么。

亓越阳目光一凛。

陶富猛地睁大眼,张开嘴,像要说些什么。

但是下一刻,老张把铲子狠狠摔在了他脸上。

“啪!”鼻子歪了,流下血。

“啪!”眼睛被铲子边戳进去,伴随爆破的“嗤——”一声。

“啪!”脸烂了,黄红的泥和血混在一起。

“啪!”他看上去像一个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烂南瓜。

“啪!”“啪!”“啪!”

地上只剩模糊的混合物。

白骨冒出,从肉泥里。

亓越阳没有想过救陶富。

但是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有种“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意味。

尤其是老张脸上的表情。

在这一场充满恐惧和兴奋的狂欢里,他是角落里的看客。

比起惊悚和危机感,他最先察觉的,却是老张挥舞铲子时,那纠缠着狂热情绪的面容。

范姜沛没有注意到,赵天华也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们沉浸在一种严肃的、对自我未来的忧虑之中。

但是林一岚轻轻勾了勾亓越阳的手。

亓越阳低头,看见她干净的眼,像月光下粼粼动人的湖水。

她不害怕,因为她见过很多次。

她本来是想安慰他,但是看到亓越阳的表情。

显然,比起被安慰,他好像更想抱一抱她,反过来安慰她。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你在想什么?

亓越阳靠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岚,你真的相信,那些名字是随机……或者神像选的吗?”

回去的路上,范姜沛说起早上陶从的眼神。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了,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亓越阳和林一岚一起走。

范姜沛模糊地记得,上次和亓越阳在动物园里遇到时,他好像就对里头一个小主管很特别。

她跟在后面,瞅着前头两人的背影。

没想到来到了陶家村,这家伙又勾搭上了一个新的小村妹。

她外表冷淡,但是对感情真挚热诚,好几次都想指着亓越阳的鼻子骂。

狗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傻逼吧。

但是出于现实保命的考虑,范姜沛一直表面笑嘻嘻,心里觉得自己就是忍辱负重、虚以委蛇。

听到亓越阳说抽签的问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老张因为私仇,做了手脚,才让陶富被选上?”

亓越阳说:“别忘了苏小姐是怎么死的。”

范姜沛脚步一顿,“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又忽然想起来,从山里回来的时候,遇到老疯子。

老疯子缩在桥下,嘟嚷着今天人好多。

她好奇,用了两个鸡腿,从老疯子口中问出了那些“人”。

“……老张说村长叫他去修灯,”范姜沛说,“就在昨晚。”

她又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她搓了搓手臂。

“昨晚有那么多人出门,”范姜沛不可思议,“难道每个人,都抱着那种目的吗?”

他们忽然看见田埂上,有个女人,提着一个空袋子,边走边哭。

是陶玲。

几人见她平时凶狠跋扈的模样惯了,忽然看她哭成这模样,表情都有些复杂。

一问,才知道陶玲刚才去了王桂华家。

她不死心,想求王桂华想想办法。

怎么会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呢?

陶玲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去陶从那里买了个小黄鱼,连赊带求的。

陶从好像猜到了她的目的,但是一点都没有为难她。

她激动得给陶从跪下,连连道谢。

陶玲把小黄鱼藏到袋子底下,提了袋果子,就去了。

她没有见到王桂华。陶梓说她不在家。

陶玲满心焦虑,苦苦哀求,陶梓只觉得不耐烦,坐在一边听她抱怨和哭诉。

陶梓心里烦闷,忽然看见桌上的果子,就一个个拿起来吃了。

陶玲不死心,怀疑陶梓是在骗自己,起身去了内院,要把王桂华找出来。

陶梓吃剩了一整袋的果子皮、果子核,擦擦手,把剩下的垃圾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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