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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106节(1 / 2)

  “你是说……”

  “我是说,以飞玄真君的聪明,必然明白大开杀戒的后患。”穆祺轻轻道:“但明白道理归明白道理,难道就一定要克制欲望,老老实实按照道理来做吗?真要能克己复礼,老登何至于闹到家家皆净的地步?”

  没错,飞玄真君聪明绝顶眼光毒辣,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其自私自利阴损刻毒,同样也是当世数一数二。他要是能克制欲望考虑长远,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搞什么玄修炼丹的烂糟事——反过来讲,既然玄修炼丹搅到天下大乱都浑然无所谓,又怎么会在意区区几百上千颗人头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或曰人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对于真君这种朝闻道主义者,首要追求的就是今生享受,念头通达;至于什么后代长远之计,那都得往后稍稍。

  所以,只要激起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熊熊炙热的欲·望,那老登可能根本懒得顾及什么后遗症,直截了当就会动手杀人——反正脑袋割了长不出来,就算老登死后还有余孽意图翻案,终究也是无可如何了。

  ……再说了,只要生产力的发展够快,说不定大安朝廷根本拖不到后遗症爆发的时候;只要变革来得足够快,那后遗症就不成其为后遗症,这同样也是后人智慧的一部分。

  至于如何激发老登的欲·望,那就得见一步看一步了。当然,穆祺心下隐约有些猜测,只不过尚需印证而已。

  “我会上书内阁,请求以通倭的罪名审查名单中的钦犯。”他若有所思:“至于现在……还是先把条约签了来再说吧。”

  ·

  当年九月,在经过漫长谈判之后,中倭双方的代表于金陵郊外拟定了基于黑船协定的《中日和谈条约》,又名《金陵条约》。虽然条约早有共识,但双方的辩论仍然极为激烈,几乎到了每字一争、锱铢必较的地步。直到受命统领谈判的穆国公世子出面,以强力终结讨论为止。而东瀛代表水户氏不甚激愤,据说当时即留有名言:

  “上国不许我驳否?竟何必谈判!”

  而穆氏答曰:“驳则只管驳,但一字不能稍改。贵大臣故愿速定和约,我亦如此。不若,我尊贵之皇帝陛下亦不介意东瀛以何为国姓。上虞如今有六十余只运船停泊,计有两千火箭,今日已有数船出口,兵粮齐备。若不速定和约,大祸只在旦夕耳!”

  水户氏默然不语,隐约战栗无人色,和约乃定。

  九月十八日,代表于兴献皇帝号订立和约,由水户氏及穆国公世子分别代表双方签字。水户氏全程默默,神色僵直若死;而大获全胜的世子却也保持着某种沉重而凝滞的哀然。到他签字之时,左右有一男一女两个随从拱卫,分别捧上三支毛笔,一一润毫蘸墨,供他书写冗长的头衔——爵位名、官职名,然后才是姓名。

  第一支写爵位的笔是高皇帝御赐的狼毫,蓝田玉的笔杆,犀牛角的笔套,珍稀华美、举世无匹,以此告慰高皇帝在天之灵。

  第二支写官职的笔是金陵城判案的蓝笔,决生死而断善恶,而今逶迤落墨,或能昭彰国法的威严。

  第三支笔……第三支写姓名的笔,是从城外现买的笔,平平无奇,甚至笔锋都不太顺畅;卖这支竹笔的人本来是浙江人,只不过遭遇倭患后家破人亡,不能远行至此避祸,靠着小买卖糊口而已。

  世子仔细落下最后一笔,从头至尾扫视条约,喟然叹息:

  “……无论如何的事后弥补,死难者终究不能复生了。从今往后,愿再没有这样悲哀的事情!”

  说罢,他搁下毛笔,起身而去,再不回顾。

第124章 下定

  九月二十五日, 在将水户氏的名单呈报数十日后,穆国公世子终于收到了朝廷机密送达的旨意——真正的机密,由新开发出的密盒谨慎防卫的机密, 绝非朝廷大花洒可以轻易喷洒的机密;而旨意寥寥数笔,并没有关心什么通倭的“罪证”,反而只密令穆祺及戚元靖等调遣船只、火箭, 配合南下的火枪兵封锁长江运粮的漕道, 扼守关键的港口,严密检查南北物资的往来;封锁完成后立刻北上, 勿得稍有迟误。

  这封旨意看似漫无边际, 但文字中隐隐磨刀霍霍,却比区区问罪的文书厉害太多了。地方官吏犯有过失, 如果朝廷以纲纪问责,双方你来我往,彼此辩驳, 未必没有缓和的余地;但如果中央都问都不问,只是兀自调集军队,趁着地方无法防备的时候控制要害封锁通道, 那其中凌厉凶狠的杀机, 就是傻子都能闻得出来了。

  中枢为何如此杀机腾腾,接旨的几位也是一头雾水。但身为飞玄真君信任有加的心腹,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照章办事, 瞒着地方官秘密做了布置;随后奉旨迅速北上, 一路轻车简从绕驿站而过,绝不透露丝毫消息。如此极速行军, 三日之内跨越千里,直到渡过黄河之后, 才在汴京一带遇到了某位意料不到的熟人,却正是如今在京畿一带观政的官场萌新归震川,被张太岳传信委托,设法告假外出,送来了这数月以来京中至为紧要的消息。

  “京中出大变故了!”即使已经远离京城是非之地,潜身缩首不受波及,但只要回想起当初近乎翻天覆地的雷霆万钧,归震川仍旧大为胆寒:“前几个月也罢了,无非是朝中的文官纠合起来弹劾——弹劾世子,圣上却也总不是不理会;但一个月多以前,这些人去西苑陈情,也不知是触犯了什么忌讳,激得皇上当场大怒,不但立刻传命廷杖,还派出锦衣卫四下搜捕,往诏狱中投了上百人……”

  说出这寥寥数句,归震川脸上仍然大为胆寒。当时他休沐在家,恰好到穆国公府去管一管《凡人修仙》修撰的小事,结果就在门口撞见了锦衣卫骑马驰骋而过,像虎狼一样的横冲直撞,四面抓人——京城中的权贵大都比邻而居,不少被抓捕的罪人就住在国公府的周遭,他是亲眼看着锦衣卫的爪牙破门而入,揪着头发将犯官抓出,铐上枷锁押赴槛车;当真是斯文扫地全无体统,将好好一条街道搅乱得活似人间地狱,更让归震川这种见识不多的底层小官魂飞魄散,头一回感受到了朝廷斗争的残酷险恶。

  说实话,也就是张太岳分外照顾故人,想方设法的弄了个外放的职缺,让归震川出来散淡散淡,顺便给世子送送消息;否则他这种根基不深的小官,真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京城风高浪急,上面的大佬斗得连大道都磨灭了,只要一丁点余波蔓延过来,那下面的小虾米稍不防备,paji就得被碾成肉酱。

  “凶狠至此,真仿佛当年的大礼议了!”归震川出声叹息,心有余悸:“想不到几十年过去了,圣上的脾气一无更改,居然还能见到当初的场面。”

  这老朱家的官,怎么就这么难当呢?

  “这倒不一定能类比。”世子沉吟道:“当初的大礼议哭宫门,皇帝也不过就是廷杖罢官而已;出格是出格了一点,其实惊动的范围并不大;但这样大规模的逮捕下狱……”

  这就是家学渊源的好处了。即使大礼议惊天动地,但归震川这样的小官毕竟远离政治中心,所知的也不过是一点道听途说的见闻而已;但穆国公府树大根深,不知道有多少亲戚故旧是亲身经历过昔年惊涛骇浪的政治冲击。也正因为如此,穆祺才能明确无误的知道大礼议的底细——别看左顺门前龙争虎斗,其实以实际而论,双方都是留有余地的。

  哭宫门的一方留有余地,所以只是趴在宫门外嚎啕撞地,没有冲进宫中撒泼打滚(那不成了夺门之变了么?);皇帝一方亦留有余地,所以才三令五申的让人退出,勒令不听后才大棍子打人,理由也相当之充分——宫门就是皇帝的家门,你跑到皇帝家门哭丧,怎么能不大棒子赶出去?

  正因为双方都留有余地,所以事情到最后也没有闹大。文官们当然没有撼动皇权,但皇帝搞打击报复也始终有个限度;就是罪魁祸首杨阁老父子,闹到最后不也没有处死么?以飞玄真君从小到大的刻薄尖酸,这真是宽大慈悲之至了。

  但以此观之,如今的局势却是急转直下,迥然而不同。关了门打屁股还能算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派出锦衣卫公然上街抓人,那已经是将官员的脸按到地上摩擦,等同于公开撕破了颜面。撕破颜面之后,就算是有人存心搭救,往往也是有心无力了——子曰,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当街槛送官威扫地,就算将来真能宽限,那又以什么脸面立身于朝?

  真要到了这一步,基本人也就算是废了。一口气罢废上百位官员的前途命运,牵连到的随从故旧更是不知凡几,这样的举措,会不会太有——太有魄力了?

  作为文官兴起刑法松懈,近乎于温室中长大的士人,当然很难想象这样搅浑一江清水的魄力。所以归震川迟疑片刻,小声开口:

  “此事毕竟没有先例……”

  “喔,有的。”穆祺道:“高皇帝当年搞空印案和南北榜案,基本就是这么个杀法。”

  归震川的眼睛鼓了起来。

  大概是对往日平静的时光念念不忘,归震川迟疑片刻,还是垂死挣扎:

  “虽然如此,但当街羞辱,未免折堕斯文。恐怕会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寒心与否,我也不知究底。”世子平静道:“不过,如果圣上当真下定了决心,要动此雷霆之怒,那由南到北的官员一扫而光,倒是可以腾出不少的乌纱帽。如果海关与海军的建设足够顺利,那朝廷的手上就会多出一大堆空白的官位,这么多的官位,宗室要有人填补的。”

  归震川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再说话了。

  作为一个整体,在人类发明出更先进更可靠的统治技术之前,官僚集团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无敌的;纵使圣君仁主、稀世之才,亦不能不仰仗这叠床架屋的组织架构来实施构想,因此绝不能与之为敌,而唯有驯顺而已。但无敌的集团并不等于无敌的个人,只要避免激发出官僚内部同仇敌忾的共识,那皇权堪称无往不利——而自古以来,扩大编制就是安抚官僚的不二法门,最高奥义;只要有充足官位在手,区区一点怨气何足道哉?

  没错,考掠大臣斯文扫地,天下的士人都会感到愤恨。但愤恨归愤恨,在怒气之余,你总不能阻止人家入朝当官吧?

  大家不过也就是圣人门下的一点情谊而已,隔空哭两句也就差不多得了。被问罪的官员只要掉脑袋就好了,广大士人又要哭丧又要进步,考虑的事情可多着呢。

  “……圣上会这么做么?”

  “如果皇帝想要斩草除根,那就一定会这么做。”世子道:“用新增的官位换取士人对清洗的默认,这是高皇帝时就有的套路……当然,天心不是下面可以揣测的,臣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我还有一件事,要重重的拜托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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