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兵书翻过一页,崔嘉平满不在意道:“那个桂嬷嬷是那狗皇帝送的,今天闹大些,明日我好寻个‘挑拨夫妻感情’的由头把她发卖了。”
“他说桂嬷嬷跟着太医十数年,早先一直给宫里的贵人们做医女,调理体寒之症尤为擅长,所以特意命她跟了来,照顾你的饮食。”说着这儿,崔嘉平冷笑一声,“那狗皇帝倒真当自己是个仁君了。”
严弘晋皱眉,他是先修书言明要南下才回的京城,待到了京城府中,崔嘉平早已收拾好行李人手候着了,故而他不知道还有这桩事,平白让那皇帝恶心了嘉平一回。
伸手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崔嘉平莞尔:“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嘛,不要为将死之人浪费情绪。”
见他仍沉默不言,崔嘉平摆出一副邀功的姿态,透出些小女儿的娇憨:“我前几日去听戏,那花旦的垂泪姿态我见犹怜,于是我便跟着那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学了怎么快速落泪,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
轻轻吻了吻崔嘉平的额头,严弘晋嘴角扬起纵容的笑意:“自是极好的。”
夜更深了,严弘晋二人已经睡下,热闹了一整天的清河坊也回归宁静,只是明月楼,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司空摘星倏地睁开眼,眼睛里没有半丝刚刚席上推杯换盏的酒意,他利落地翻身下床,一个闪身来到窗边,手指堵住破纸而来的烟管,另一只手掌微微一推,便将烟气全推到了外面那人的喉咙中。呛咳的声音传来,司空摘星翻窗而出,那人已然倒下。
背后又是破风声,司空摘星灵活一闪,避开那闪着寒光的剑,后退到沈明月窗前,见那窗户纸上的破洞和站着正待破窗而入的蒙面黑衣人,便明白事情不妙。几招将这黑衣人解决掉,刚刚那黑衣人又迎上来,司空摘星向身后一扯,另一个待要偷袭他的人的刀便不受控制地迎上了同伴。一行八人,三下五除二间便倒了四个,余下四人对视一眼,做了跑的手势。可司空摘星哪里会允许他们逃走,他脚尖一踢,地上的长刀便没入一人的后心,翻身一转后又是一踢,一枚石子精准打上另一人的穴道那人便直直从空中掉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余下二人轻功稍好,跑得倒是快一些,司空摘星赶忙追上。
二人且战且退,司空摘星且战且追,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郊外一棵树下,那儿本还站着一个黑衣人,脚边两个不知死活的人随意地躺着。见到同伴如此狼狈,那本站着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就待对上司空摘星。
却不想同伴却低低道了句“打不过,撤”,于是那黑衣人本要前进的脚步生生止住,换成了后退,也待一起逃离。
可司空摘星可不是吃素的,他足尖一点,轻功发挥到了十成十,从落到最后的人的头顶一踩,便到了三人的前面,转头对他们漫不经心笑道:“还未问足下来自哪里,怎么就走了呢。”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跑已是不可能,便再次抽出长刀,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只可惜,面对着司空摘星,死鱼是他们,破网也是他们。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三人,司空摘星嗤笑道:“就这点功夫,还学别人搞什么偷袭暗杀吗?”
说完,司空摘星信步走上前去,将几人的蒙面揭下,刚待出声询问,就见那人原本还有些不满愤懑的眼睛蒙上一层灰白,嘴角也溢出鲜血。司空摘星一愣,赶忙将三人的下巴卸掉,只是为时已晚,藏于牙齿缝隙的毒药早已被咬破,三人瞬间毒发,顷刻便没了生息。
对于死士而言,这手段实在常见,可这几人身上似有若无的令人恶心的冷腻幽香一直散发着,扼住那人脖颈的手下喉结也只有微弱凸起,同寻常男子比起起来实在奇怪,司空摘星站起身子,又将脚踩在那人胯间,感受着脚下空落落的感觉,才笑道:“原来竟是东厂的人……”
司空摘星又蹲下,有些纳罕道:“什么时候东厂的人这么废物了?”
说着,司空摘星将几个黑衣人的衣服剥开,露出他们赤、裸的身体,果然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的身上,竟然或多或少有着一点刀伤,且那创口,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刀留下的。司空摘星略一思忖,拎着三人的尸体,便回了郊外那棵树下。
树下不知死活的两人身份更加明显,许是他们从未想过会有来无回,因而半点遮掩身份的意思都没有,玄色衣服的暗纹昭示着他们明教教徒的身份,司空摘星更加奇怪,想不通为什么明教的人会跟东厂的人交手,跟奇怪为什么东厂的人要对沈明月下手。想着前不久无情给自己传信到了江南,又想着明月楼还留着几个黑衣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司空摘星先回了明月楼,把几人的痕迹清理干净,又各方拎了一个,提着便去找了无情。至于剩下的几个,就留给无情找人来收拾好了。
临安府衙,独属于无情的小院,无情盯着地上的东厂的尸体上的刀痕,缓缓开口:“这似乎,是屠龙刀的刀痕……”
“屠龙刀?”司空摘星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不怪他惊讶,上一代倚天剑屠龙刀的争夺引起了江湖的血雨腥风,而自打张无忌归隐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屠龙刀问世的消息了。何况算算年纪,张无忌估计也得七八十岁了,又怎会同东厂扯上干系,于是司空摘星继续问道:“张前辈不是归隐了吗?”
而冷血则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冲无情点点头:“确实是屠龙刀的刀痕。”
冷血早年拜师,不晓得多少次领教过屠龙刀的刀法,又多少次被按着打得出不了头,这世间除了屠龙刀的主人,估计没人比他更了解屠龙刀刀锋的走势,划开人的肌肤带来的纹路了,只是那屠龙刀的主人……
无情摇摇头:“是萧乘风。”
一个暴怒的声音同长长鞭子一同向着萧乘风袭来。但他没有躲。
“啪”得一声, 那一鞭子已重重地抽在了萧乘风的身上。甩鞭的人毫不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萧乘风大臂处的衣服瞬间破裂, 鞭痕深得几乎可以看到血肉下面的白骨,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 很快在地上蔓延成一小滩。
“怎么不躲。”甩鞭的男子轻飘飘地问道。
萧乘风闷哼一声, 咽下喉咙中泛起的腥甜。那一鞭子不仅仅是皮外伤那么简单, 甩鞭的男子还用上了内力,可萧乘风不仅没躲,也没有运起内力保护五脏六腑, 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透着灼热的痛意。
“你是我师兄。”萧乘风吸着气, 压下那痛意, 抬头同坐在高位的男子对视。
这男子正是萧乘风的师兄,萧瑟。
萧瑟生得高大健美,本该是阳光俊美的长相, 只是因为修炼的功法走得是凶狠阴毒的路子,让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也变得邪魅狷狂起来, 眼尾蔓延开妖冶的红,硬生生地消磨掉了那份豪迈,平白增添了些邪气。他穿着玄色的衣袍,斜倚在那白玉砌成的坐台上, 身下铺着油光水滑的猛兽毛皮,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小蛇,斜睨了萧乘风一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扬唇冷笑了一下:“师兄……”
小蛇通体碧绿,本在萧瑟的手腕上乖巧盘着, 嘶嘶地吐着信子,时不时拿头蹭蹭主人的手心,企图分得一丝宠爱,而萧瑟的话却像是发出什么信号一般,碧绿的小蛇瞬间便撒开他的手,自字面“咻”一下游走,下一瞬便绕到了萧乘风的脖颈上。
蛇本冷血,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萧乘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蛇动作慢悠悠的,仿佛情人的手,缓缓抚着萧乘风的脖颈,然后一圈一圈,绕住他。远远望去,仿佛是萧乘风带了个碧玉的颈环。
小蛇那样凉,哪怕刚刚在萧瑟的手中把玩,也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虽然小蛇围上了萧乘风的脖颈,却松松散散的,没有收紧,因而萧乘风依旧能自由地呼吸,只是那低低吐着信子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可萧乘风却习惯了这一切,仿佛他脖子上缠着的不是一条碧绿剧毒带着透骨凉意、随时可以收紧身体勒死他的蛇,而真的是一个碧玉颈环一样。于是萧乘风继续开口,重复了一句:“你是我师兄。”
“哈哈哈哈——”坐在高台上的萧瑟仰天长笑,下一刻,便轻功一展如鬼魅一般来到了萧乘风身边。
萧乘风脖颈上的小蛇倏地收紧,狠狠勒着他的脖子。萧乘风的脸瞬间便涨得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他依旧双手垂下,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放慢呼吸,调整吐纳。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萧瑟饶有兴趣地看着萧乘风痛苦的神色,嘴角的笑意越发邪肆,“我还以为你要为了沈明月叛出师门了呢。”
萧乘风垂下眼睫,感受着颈间的窒息,断断续续道:“你……永远是,我师兄……”
“是吗?”萧瑟嗤笑一声,鞭子被他挽在手里,敲着萧乘风的肩膀,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令人发颤的冷,如同萧乘风脖子上那条小蛇般粘腻地贴在他的耳边,“那为何不听令,你可千万别说是一直没找到沈明月在哪儿,也千万别说打不过沈明月,小时候拿这话哄沈明月也就算了,如今莫不是想来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