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十三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廿三,晴。
我是上官云凤。
锦琅轩是梦蟾别苑的客厢,而梦蟾别苑,是曳云山庄随时可以易主,随时可能拆除的客厢。
那么住在梦蟾别苑锦琅轩的我,算是曳云山庄的什么呢?
我知道外苑那些丫鬟们是怎么议论我的,人人都知道,我是杜圣心带回来准备纳做妾室的宠姬。同时也有很多人知道,其实这些日子里,杜圣心根本没什么时间来看我。除了倪姬和香洗,还有偶尔在厢房外来禀告事务的司马青云,我一直就是被困在这小小客舍里的可怜金丝雀。
如果我想飞,我想不需要我开口,倪姬就算瞒着杜圣心,也一定会放我离开。可我能飞去哪儿?三界六道,天地广袤,哪里还有我值得托赖的人?哪里还有我的栖身之所?
我知道,我病了。我不知道谁会是我的药,谁还能在我病死前救我一把……
早上,倪姬来告诉我,小流星来了,为了他,梦蟾别苑的人一整夜都没有安睡……
她告诉我,如果我这会儿愿意和小流星走,杜圣心会马上放了我。
可我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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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圣心来到这间厢房的时候,上官云凤仍然保持着垂首呆坐的姿势,在妆镜台前一动不动。
仔细想来,云凤来到梦蟾别苑也已经有六七天了,自己竟一次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
杜圣心不能理解自己对云凤的这种疏离。
他可以在心情好的时候陪着任薇晗或任镜亭漫无边际的闲扯,教他们一些处世自保的道理;也可以和倪姬小婵柔声细语,说出他一直以来该说还来不及说出的话;甚至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意刁难一下司马青云或香洗,维护一下自己作为主人的权利和威严。
可却为何不能像一个长者父师那样般来看望关怀一下云凤?也不能像一个男人对待他心仪的女子般来宽慰温暖一下她?
云凤在他心里,比不上任薇晗的乖巧,任镜亭的纯厚吗?还是不及小婵玉郎那般的血肉相连?
又或者,在她面前,他还需要隐藏连倪姬司马青云他们都不能窥见的专横霸道?
杜圣心知道,都不是!
是那张和雪梅一模一样的脸,会让他不忍心看到它的伤心和憔悴,他绝不允许那些表情出现在那一张同样的脸上!
那会使他更痛苦自责,就犹如看到自己缺席的那些岁月里,雪梅所忍受的煎熬和自己的无能!
只要想到雪梅,他就会越来越害怕面对自己的失败。
他曾以为,有自己在身边,可以给云凤最大的支撑和保护,不再让她烦恼委屈被世事伤害。可事实却是,正是因为在自己的身边,云凤才一直遭受着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的磨难和艰辛!
失去雪梅的时候,他不明白雪梅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为他们母子做出的安排回到他身边,而是要选择一死了之。当云凤用冰冷毫无情义的声音告诉他,愿意给他作小的时候,他以为他明白了。
原来面对大千世界,身不由己的不光会是付出了所有力量和尊严的男人,同样还会有,愿意牺牲自己肉体和感情的女人!
当他临死把血兰金丹送给小流星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放手,学会了成全自己所爱的人的选择。然而,当又一次看到云凤在小流星身边得不到幸福的时候,他还是“旧病复发”了!!
上一次他失去的是雪梅,这一次呢,他该如何挽救云凤?
“云凤,你还好吗?”杜圣心还是选择了他惯常和云凤对白的开头。
屋子里沉静得可怕,那个孱弱的身影只是微微抬了抬头,然后,吐出了令杜圣心生前一直都不敢面对的话:
“杜圣心,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爹!”
杜圣心有一刹那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云凤……”这个低哑的卑微声音绝不是杜圣心发出的吧……
“你知道吗?我两岁就没了娘……”上官云凤竟痴痴笑起来:“三岁那年就被爹爹带着,四处卖艺讨生活。你不知道,那会儿,我有多弱,多难养。
还没到立冬就大病了一场,病到水也咽不下,气也缓不来。爹爹背着我到百里地外的大镇找郎中,连找了六个都说我救不活了……后来,他就那样抱着我,大半夜在镇子上,挨家挨户地敲门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