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稍候才会找上门来。】
“快招！”
格洛塔怒吼。
砰！
切肉刀剁掉了犯人的无名指尖和中指的一截指甲盖，指甲盖在桌上滚了一下，掉到地上。弗罗斯特的脸像大理石一样没有丝毫表情。
“快招！”
砰！
犯人的食指指尖腾入空中，中指第一个指节全没了。格洛塔顿了顿，用手背抹去前额汗水，腿因刚才的用力而一阵抽搐。
鲜血“嗒嗒嗒”不停滴到地上。犯人的双眼因惊恐而被放大，他死死盯着被切去的手指。
塞弗拉摇摇头。“真了不起，审问官。”
他把一小团血肉轻弹向桌子对面。
“这准头……让人拜服。”
“啊啊啊呀！”杀手终于放声大叫，他终于开始疼了。
“还是不说吗？”
【硬骨头，好硬。逞强容易，对此没人比我更清楚。】
“先从简单的说起吧。名字，眼下我只要名字。何不先从你的名字开始？至少这个你不会说不知道。”
杀手没有回答。
格洛塔叹口气：“太遗憾了。”
弗罗斯特双拳卡住杀手的双颊，用力挤压牙齿，令其被迫张嘴；
塞弗拉插入钳子，把嘴撑到极不舒服的程度；
杀手的眼睛鼓了起来。
【疼，对不？这是小意思，相信我。】
“注意舌头，”格洛塔道，“我们还要他说话。”
“不必担心，”塞弗拉咕哝道，朝杀手嘴里窥视，接着骤然后缩。
“啊呸！屎一样的口气！”
“真糟糕——不过没人会提醒一个杀手注意个人卫生。”
格洛塔缓缓起身，跛行绕过桌子。
“那么，”他低声细语，一只手悬在器具上，“从哪开始呢？”
他挑出一枚长针，伸长脖子，在杀手的牙床间仔细戳来戳去，另一只手紧握手杖。说实话，这副牙不怎么稳固。
【和这口烂牙相比，我更想要自己的。】
“天啊，不注意洁牙，整个蛀掉了。我想这是你口气糟糕的根源。你都这么大了，懒得刷牙简直不可原谅。”
“啊噢！”
格洛塔触到一根神经，犯人顿时尖叫起来。他想说什么，但嘴里有钳子在，说出的话不会比白痴更好理解。
“好吧，我们给过你说话机会。或许过会儿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谁知道呢？”
格洛塔审问官将针放回桌，悲哀地摇头。
“你的牙齿状况真他妈丢人，令人作呕。我敢说，就算我不给你治，它们迟早也会掉个精光。”
他拿起桌上的小锤和凿子。
“不如——我提前免除你的烦恼？”
……
位于辛特拉边境的森林内，一个身影无视盘根错节的地形，健步如飞。
那身影踩着树干进行跳跃，蹬向大树的树枝，在遥远的前方着地。
虽然她的动作敏捷到惊人的地步，但真实的身份却是一名清秀的少女。
她不断的前进着，一头紫发中混杂着点点银光在风中飞扬。
雅纪都的手向半空中，魔法的灵光在指间轻轻悦动，她晃晃头，像只刚刚睡醒的猫，再次开始歌唱：
“毒蛇梦眼绿幽幽，”
“踪迹可寻银闪闪。”
“携网之女，独具慧眼，”
“蛇道秘境，皆收眼底…”
雅纪都继续往前走，低头避过树枝和挂在枝头的冰溜儿。
寒风夹着硬硬的雪粒，撕割她的脸颊，让她眼中涌出了泪花。前方的森林变得扭曲，她就像被困在一根冰溜儿里朝外张望。
“风之子头顶靛蓝冠，”
“踪影不见，月母难寻，”
“却闻气息，声声入耳…”
她转个弯，爬下一道长满常青树的溪谷。在希瑟的眼中，一根根枝杈伸出阴影幢幢的手臂，拥紧旅人。
当她经过时，树枝将涂满油脂的针叶轻轻落下，散发出强烈的松油气味。
风在摇晃的枝丫间低语，空气愈加潮湿，却依然冷得叫人发抖。
“…老龟背壳粉尘黄，”
雅纪都停在一块棕黄色的大石前，它就像堵废屋的断墙，从谷底雪地伸出。
她站在石头前继续歌唱，林间洒落的阳光突然角度一转，石缝间的阴影更深了。
接着，影子像洪水般溢出裂缝、漫过石头表面，仿佛阴晦的太阳瞬间落回西山，夜晚接管了大地。
“幽暗地底深深藏。”
她继续吟唱道。
“干枯石下，不动不移，”
“灰白影中，默数心跳…”
绕过大石，希瑟来到了一道倾斜向下的山坡上。
坡上白雪覆盖，还有不少昏暗的山石，比之前那块略小，有的呈浅粉色，有的则是沙棕色。
在天空映衬下，树林显出暗绿色，满是安静的鸟鸣。冬日的寒意在这里渐渐微弱。
她继续向前，好像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又时而回到现实世界。正在追寻着命运的丝线不断前行
——她的双眼好像注目在什么东西上，前往命定的终点。
“…云歌拂动红火炬，”
“恍如灰海红宝石。”
“雪松木香，优雅淡然，”
“洁白象牙，悬垂胸前…”
雅纪都的声音时高时低，节奏缓慢，柔和的调子伴着鸟鸣声，就像两条河不留痕迹地融汇为一。
在这无尽的旋律中，每一节篇章，每一轮歌词和音色，都像一道珠光闪烁的谜题，在林间的空气中舞动。
希瑟经过布满大石的山坡，深入树阴下，走进点缀着洁白小花的深绿色灌木丛。
叶子潮乎乎的，脚下的雪又湿又滑。那小白花闻起来有股蜡和肉桂的味道。
“…水獭双瞳褐如石，”
“潮湿叶底巧滑行。”
“潮湿叶底巧滑行。”
“钻石溪中，舞蹈雀跃，”
“明灯使者，笑逐颜开…”
这会儿，除了雅纪都高低起伏的歌声及细腻婉转的鸟鸣，还能听到浅池里的水花声，音色悦耳，仿佛易碎的玻璃乐器发出。
粼光在融化的雪珠上闪动，阳光透过水滴，散射出璀璨的光华，就连树枝好像都在滴落着辉光。
她走在一条跃动的小溪旁，水声欢快，在以树为柱的森林大厅中回响。石头上铺着融雪，潮湿的叶片下则是肥沃的黑土。
雅纪都一开始好像没迈出几步，现在又像走了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
没人知道她走了多久，也没人清楚为何雪会消失不见。即使就在刚才，大雪还覆盖着一切。
雅纪都的歌声如流水般持续不断。太阳已经落下，暮色仿佛玫瑰在空中绽放，如火的夕照烧灼着叶片、枝丫和树干，溪石绯红尽染。
火红的天光却迅速消失，被扩散的紫色代替，而那紫色又被昏黑吞没。整个世界似乎在她脚下飞速旋转，但她依然稳稳地站在大地上
“…听岩者斗篷墨黑，”
“手上戒指闪星光。”
随着她唱出歌词，天穹上真的闪出几颗散乱的白星。
它们纷纷绽放，形成一系列变幻不定的图案。似曾相识的人脸和形状渐渐成型，星光刺破了黑暗，又像出现时一样迅速消逝。
“九指九戒，空余一指，”
“南风徐徐，指随风移…”
走在天鹅绒般的黑夜和转动的群星下，这一夜旅程也化成了无限接近永恒的瞬间。
时间席卷而过，只留下各种狂野的气息和声音。
死一般的寒意渐渐消融，温暖开始洋溢，周围的森林变成一个鲜活的整体。
明星照耀，希瑟沿雀跃欢腾的河岸前行。
雅纪都感觉得到，绿叶正拱出光秃秃的枝条，生气勃勃的花朵破开冻土，精致的花瓣如蝶翼般伸展。
森林正在摆脱冬天，仿佛一条蛇，正在抖落老旧无用的皮。
雅纪都的歌声透彻万物，恍如一根金色丝线，穿过色彩柔和的编织挂毯。
“…山猫耳中紫色影，”
“灵敏能辨日出声。”
“步履轻柔，催虫入眠，”
“洁白玫瑰，朵朵唤醒…”
晨光渗进森林，均匀地铺开，仿佛光源不止一处。
森林活了，每片叶子、每根枝条都摆好架势，等待着。空气中弥漫着上千种声音和数不清的味道。
鸟语、蜂鸣、大地鲜灵的馨香、蘑菇发酵的清甜、花粉干燥的迷魅。云淡风轻，太阳爬上天空，高耸的树冠间露出最纯粹的淡蓝。
“…天歌者身披金扣袍，”
“发间缀满夜莺羽。”
“脚底生风，三步落珠，”
“藏红花开，身前迎接…”
雅纪都欢欣鼓舞地高唱，四下森林悸动不止，仿佛在应和广袤而无垠的脉动。
她停下脚步，踮起脚尖，舒展身体，双手高举迎向升起的太阳。
幻境的牢笼被轻易粉碎，几个留守的邪恶生物却早早逃离了这里，黑暗和寒冷再也无法侵入。
雅纪都望向那个躺在石质平台上小小身影，尽管她碧绿的眼睛里恐惧多于惊讶。
雅纪都望着希里，她声音响起，回音激荡，好像四面八方同时发声。
“你好，命运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