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世道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对黎民百姓吃干抹净,杀鸡取卵。
是他从小在远离中原尘嚣、富足安乐的榆宁长大,误以为外面也是同样祥和的光景了。
若是真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还能独善其身、心安理得与无端去赏江南风月吗。
好在...好在边塞无战事。榆宁大抵平安。
他长长叹了一声,是啊,能做的,只有等中原内战分出胜负了。
只能等了。
无端也一夜无眠,把成澈的纠葛都看在眼里。
临了日出,成澈还死僵般站着,他看不下去,起身拥住成澈,“想好了吗?如果你想回榆宁,我和你回去。每逢国丧,天下都要守孝三年,你也不用娶司马媛了。”
他按住他的肩膀,每个字都下定了决心,“我会登门请罪,告诉他们是我挟持了你,逼迫了你...”
成澈轻轻笑了,“你还笑我笨,自己更笨。他们会看不出我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胁迫吗?”
“...”
成澈疲倦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回去。你我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我们就要真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无端怔怔看着他,成澈虽然口中这么说,双眼深处的忧虑却显而易见。成澈的真心,未必有他口中那么坚定。
道长只能把他搂进怀里,“不急。你考虑七日,再给我答复。”
成澈轻轻推开他,“不考虑了。我们今日就启程。不论往南还是往东,我们先启程离开岔流镇。”
他知道他不能考虑。一旦犹豫,就再也走不了了。
“……好。那你先去小睡一觉,日出之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去驿站。”
“嗯...”成澈稍作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不睡了。”他深深呼吸甩掉疲倦,挽起袖子,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我去收拾行囊。”
无端愣神,他不敢挑明,成澈越是这样强撑,他越是看得出那份忐忑与纠葛。
他大步上去,接过成澈手中的布包,“我帮你。”
成澈回首凝视这间一眼便能看遍全局的屋子,对他而言,这早就不是客栈的临时住处了,是他和无端整整两个月相濡以沫生活的小
如此草率就要离开,竟也有了许多不舍。
窗边悬束的干花,是有一日无端为他采来的入冬前最后的野菊,他亲自晾晒,挂在窗边。
桌上的木屑与划痕,是他雕刻木簪木扣、木偶道长、木偶阿澈留下的痕迹。又想起有一次,无端在桌上就把他给要了。
角落堆放的杂物,有他打发时间的闲书杂玩,有无端的行当工具,层层叠叠,早已不分彼此。
他轻轻摘下干花,仔细擦拭桌子,挑选可留的杂物。
好想把一切全都带走。把承载他和无端新婚两月甜蜜浓情的一切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