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让这家的男人留下,他和几个叔伯在傍晚以后离开,要到后山“看夜”。
表哥从那时起就没再说过话,他忧重不安的目光一直紧紧看着棚里那口黑沉静默的老棺材。
灰老的小灯发出的惨白的灯光下,他和我牢牢靠在一起,非常紧张。
“三个姐妹,被她们亲二姑打耳光,说就是得跟她看好的男的睡,不然就是不孝顺,就打起来了,真不像人啊。”
“打得是批飞牛炸,据说男的女的大清早光着跑出来哭,喊救命,喊对不起,喊不要这样,喊救命。”
“都没跑掉,被三女拖到路边,当着面,把那个毛撕个精光。撕得是嗷嗷哭,跟鬼一样。”
“三姐妹抓她的头去吃她们爸爸的牛,不吃就打她耳光,说要同归于尽,我的老天,老东西真能造孽啊,把几个读书的年轻人逼得都没人样了。”
阿皮的信息发到这句,我和表哥都笑了,表哥说确实是这样的,“打得奶勒子都挂在我那树上了,路上全是烂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打的。”
“三姐妹打架的时候……老人应该过世有七八天了,造孽的,都不知道先给老人办事,就放着。”
凌晨一点多钟,我去后面小巷的洗手间,小巷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男人。
“你……”我叫他,男人的眼珠来回看我,急转的,像疯了,他要过来。
我往另一个方向逃走,但也来不及了,两个人混成一团,我没有手软,这个男人却紧紧跟着我。
混乱中,我在黑色的夜里看到一只白色的狰狞的大手从男人后面伸出来,五指抓住男人的脸,将他从我身上狠狠撕开!
李慎之的身影在男人身后的黑暗中鬼魅般升起,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拖到地下,他随后粗暴的抽出男人的腰带,将对方困在身下捆住手腕。
厕所外黯淡的白灯轻轻闪动,男人蜷缩在他的脚边放声呻唤,李慎之掰过他的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的身体因为疼痛而软弱的瘫靠着墙壁,他的迅猛凶狠让我心惊胆战,地上的男人还在扭动,我又感到危险,却根本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受伤了吗?”
李慎之的目光。
我的目光。
昏白的灯下,李慎之的眼睛闪着细微的光芒,他托住我想推开他的手臂,扶我站直,“……哪里伤到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
腿上又忽然出现的疼痛刺激着我,我听到自己的笑声,“……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他看着我,目光真诚,“我暂时还不清楚里面的缘故,不能现在就下定论。”
棚里愁云惨淡,人们弄不清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围绕在李慎之身边。
“三叔疯了?”
“不是疯病。阿公死前就是这样的,闹了好多夜,跑那么多地方也没看出是什么病……我看三叔这下是真完了。”
表哥在棚外联系某人,“在哪?回来一下……你三叔不太好。”他说,“疯了,躺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往天上怼,你回来说句话。”
二十多分钟后,白天在棚里点烟的男人来了,他在灯下看过癫狂的人,对表哥露出询问的目光。
表哥叼着香烟“唔”了一声,“老人的事情还没完……送医吧,看看再说。”
我是在三点钟左右被人的哭声惊醒的,棺材面前跪着十几个男的女的,哭着喊着爸和阿公。
这个夜晚真是太长了。
“睡吧。六点钟才要走。”李慎之的声音,“敬陇被叫去山里了。有点事情。”
表哥孤身在凌晨进山,我感到今天的事情也许不会顺利,心如擂鼓。
在哭声中,我看着脚下的金纸,鬼使神差的和他说起在公妈厅外见鬼的事,“有好多个……七八个,站着。”
我隐约感到李慎之在看我,但是我……真是太寂寞了,又总是害怕。
“……那天是有这种事。”他说,“我在外省的时候也碰到过,第一次见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了,里面也不全是老人,也有年轻的。”
他没有敷衍我几句安慰的话,对我仔细的回忆过去见到的怪事,“……记得好像荒山里经常会有,我送人去下葬的时候,也会遇到。”
“有几次差点过去了,”他笑着说,“要是没走出来,可能就要困死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