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婆婆连声“诶诶”地应下,身后传来催促的唤语,提醒着她将要离开生活半辈子的故乡。
周绥和李重衡站在樟树下望着那道马车渐渐驶离,村间的小路不好走,总有些坑坑洼洼的起伏地,那只马车就这么弯弯绕绕,最终被林影遮藏。
李重衡收回视线,蓦然看向了现在自己身侧的周绥。
他一直都知道周绥不属于这里,现在就连本属于这里的高婆婆也轻易离去了,到那个他无从所知的京城,外人都只道一句繁华,以后呢?
周绥也会像今日一样,一人坐着马车离开坞山村吗?
那种临别的恐惧又浮上心头,一想到这他就像即将溺毙在池塘里一般,沉重得让他喘不上气。
——他真的离不开周绥。
他忽然就拽上了周绥的手臂。
周绥被他嚇了一下,回首瞥见他眼含落寞之色。他知道李重衡最是重情,以为他是在舍不得高婆婆。
“公子以后不要抛下我,让我当你的奴都行。”李重衡顿了顿,“我只是不想看着公子离我远去。”
“又在说什么呢……你就是李重衡,不是谁的奴。”周绥以为他在讲胡话,自然是要安慰一番,用没被捉住的手臂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周绥家的李重衡。”
李重衡听后微愣:“……你家的?”
“对啊,我家的。”周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弟弟同你差不多大。”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绥本身只是想感慨一下,毕竟他同周绍只见过一两次面,还都是他特意从北疆赶来坞山,但这话落入李重衡耳中就好似在说“我把你当弟弟”看似的。
所以李重衡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句:“才不要当弟弟……”
周绥觉得最近李重衡碎碎念变得多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发牢骚,他扯了扯李重衡的衣袖:“走了。”
李重衡把周绥送到家门口之后便往自己的小木屋方向去。以往他都会跑去学堂,只不过今日周绥不在那儿,也就没有必要再拐去了。
他最近除了在念书识字,晚上偶尔还抽空对着之前周绥送他的已经碎掉的玉研究。虽然他懂碎玉不可复原,就算接上了也会有裂缝在,但他还是想拼凑。
执念深得好似这块碎玉就是他和周绥一样。
路过石柱家时,李重衡又看到石柱一脸懊悔地站在门边上拍门。他挑了挑眉,放轻了脚步抱臂在一旁看着石柱。
李重衡见石柱又敲门又敲窗的,嘴里还念叨媳妇长媳妇短的,左哄一下右夸一下,心中升腾起一种很奇怪且难以言喻的感觉。
石柱上一秒还温柔着,下一秒转头见到李重衡,跟见到鬼似的,瞬间变脸。
石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对谁都拽得不行,做事天天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但他就是有唯一一个弱点——惧内。
“你怎么在这儿?”
“对面是我家。”李重衡指了指身后的小破屋,难得耐心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