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这次重伤失防,战情不容乐观,不少人也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审批他,却忘了如今的太平有一半是周岱持着战戟、淋着血水打下的。
即使周绥从未亲眼见过周岱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但远在天边仍旧听过自己父亲的赫赫威名。
还有少年将军的周绍。
周绥有时候觉得自己太不像薛碧笙和周岱的孩子,一家人除了他,哪个不是身强体壮、恣肆潇洒。若周绍先出生,自己这世子的名头也合该是他的。
马车摇摇晃晃,周绥再一次见到了巍峨的皇宫,朱墙琉璃瓦,只觉得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却又多添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
“到时拜见完太后,你什么也不必多说。”薛碧笙坐在周绥的对面,见他不言不语地捏着一卷车帘往窗外之景出神,以为他是在忧虑,“娘会照应好一切的。”
周绥闻言失笑,想起周绍在给他写的信中总是咋咋呼呼的,不论从哪儿看都是用爱滋养大的孩子:“我都二十了,哪那么胆小怕事。娘这句话换给阿绍听,他恐怕都不愿意。”
“阿绍以前巴不得我这么说,自己乐得没有后顾之忧。”薛碧笙摆摆手,“他小时候就是个调皮蛋,还没等我说这句话之前,他就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再天天哭着鼻子找我收拾烂摊子。”
周绥在脑海里想了想周绍哭闹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不过也都长大了。阿绍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而对你,我总是有愧的。”薛碧笙的眼眸暗了下去,想要去碰周绥的手又缩回。
“没有什么愧不愧的。”周绥轻声说,“人生在世,得失自量。”
失去一些东西,才会得到另一些东西。他在坞县活的十余年,也并不觉得自己苦闷难堪。反而是因为来到坞县,跟着薛泓,他才享受着那样一个惬意的年少时期,以及遇见李重衡。
他该自足自满,而薛碧笙也不必常念于心。
“夫人,世子,到了。”帘外传来缘香的声音。
马车只能停在宫门之外,周绥便搀着薛碧笙一同下车,他望着像是无尽的宫道,淡然地丢下一句融入风中:“走罢。”
周绥对皇宫的记忆不多,幼年每次进皇宫,也都是被他那时还在世的亲祖母珍太妃接进来的玩耍的,唯一亲近的玩伴便是柳家长子柳炳霄。
十几年过去了,珍太妃逝世,周岱和薛碧笙远驻漠北,他与皇宫的那么点的丝缕联系也像是就此斩断。
今日他束起了发冠,也换上了世子的衣衫,与薛碧笙相伴着走入被拘得四方的宫道。
寿康宫偏居西处,周绥和薛碧笙一路跟着迎露,偶尔眼神相对,却未曾言语,不过多时便来到了寿康宫。
迎露进主殿通报片刻,又出来将周绥二人引了进去。
大殿虽焚着沉香,周绥却觉得其中掺了重木味,并不好闻,他屏息悄悄退至薛碧笙身后,与她同步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