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九楼。我赶紧冲向一旁的安全楼梯口，有一股奇怪的腐烂的味道从门缝传出来，我迟疑了一下，推了下门。门很顺利地打开了，我立刻跑了进去，感应灯随声而亮，一瞬间看清里面堆满的物体后，我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那里堆着成千上万的鸟类尸体，占满了整个通道。就像这些鸟的遗骸组成了一面墙一样。所有鸟的眼睛都被挖去，留下黑漆漆的洞。有很细小的蜂鸟，像死掉的蚂蚁群一样蜷缩着，有巨大如山的鸵鸟，双腿被强制折叠着紧紧地挤在里面。一些色彩鲜艳的鸟的羽毛就像刚被污水洗刷过，像没干的油画一般淅淅沥沥地淌下恶臭的颜料来。
这幅杰作的精髓就是所有鸟的眼睛，空洞干净没有任何血渍，全都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就像等待着我的到来，等待着审视我。
我转身跑了回去，一出那扇门我就紧紧地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防止直接软在地上。我感到一股蚕蛹的味道从胃里升腾起来，我开始干呕，眼睛刺痛，剧烈的耳鸣时不时出现。我总感觉有什么顺滑的东西从我的喉腔里出去了，但外面确实都没有，恶心的感觉换来了更激烈的干呕。我的视线模糊而混乱，撑着墙脚步虚浮地向旁边走去。
旁边不远处就是一片漆黑的展厅，仿佛有巨兽匍匐其中，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光明。我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慢慢走了进去。一个地方最可怕的就是充满未知，旺盛的想象力比切实存在的怪物更容易将人逼疯。我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瞎想，一进入展厅内黑暗就将我后面的光线淹没了，我打了个寒颤，这个展厅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好冷。散装的黑暗漂浮在四周，我孤立无援地站在大厅内，一点点一点点向前挪动。
突然，我触到了一面冰冷的墙，我摸了摸墙后后背抵着它有了喘息的机会。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让人非常安心。我闭上眼，顺着墙边走着。
不再看见外界后，我像是进入了水中的鱼，更自在地游动起来。我听见鞋子与地面撞击发出的阵阵回响，很远处的风声，风搅动装置发出的清脆响声。我循着那个声音而去，步伐越来越大，到后面近乎跑了起来。黑暗中有个东西绊了我一下，我直接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手机被摔出去的时候闪光灯一下打开了，亮地灼到了我的眼睛。我用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心想着刚才怎么没想到还能开手机灯，慢慢站起来。站起来后头一下顶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吃痛捂住脑袋，微弯着身子看向头顶。手机灯光照射下晶莹剔透的冰状物体像盖子一样把我的上方全部罩住了。
我弯下腰过去把手机捡起来，蹲下来把后置闪光灯调亮，举起手机观察着这个巨大的冰块，移动着出去。到边缘后我探出头来用光查看这个冰。
并不能完整看到，但能大致推测出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鹤，刚才我摔在它微抬的右脚底下了。我走出爪子举起手机想看看它的全貌，但是这点高度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它至少有六七米高，长而纤细的那条支撑腿总给我一种它会被全身重量压倒的感觉。它底下有一个支撑座，比地上那只脚大一些，整只鹤像马踏飞燕一样独脚踩着那块底座。
我有种它随时都会扇动那对巨大的翅膀，伸颈仰头，鹤唳而起的感觉。灯光一过，我看见支撑座上还有一只米细米细的冰雕小鸟。我蹲下来看它，是一小点胖乎乎的麻雀，看起来吃饱喝足了，很惬意的模样靠在大鹤的蹼上。
我站起来走到旁边，摸了摸仙鹤那只抬起的爪子，刺骨的冰冷一下顺着指尖传遍了全身，跟过电一样刺激。怪不得这里跟冰库一样冷，可能就是为了保存这个巨型雕塑和那只小鸟。我再次照了照这个令人震撼的仙禽，准备转身离开。就在我收回手的时候手机突然开始持续不断叮叮咚咚并且震动。
有信号了！
手机显示着34个未接来电。微信一直弹出消息。提示音在空荡的展厅中鸣叫着，我立刻给齐枕梦打去电话。
电话拨通后，阿黛尔的沙哑嗓音低低地缭绕在大厅里。刚唱完“togoovereverything”的时候电话便被接起。齐枕梦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那端传来，焦急又紧张。
“下下，赶紧离开这个大楼！快！”
我握紧手机，耳朵贴着屏幕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在哪？我这个地方出不去。这里很冷，应该是九楼。有一个很大的鸟……”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只要有齐枕梦在，我的情绪就会变得很敏感。
齐枕梦似乎在奔跑，我听见很重很急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从电话那端传来。他压着嗓子说：“不要进入任何展厅！如果进去了赶紧出去！……我有办法使用电梯，但是现在这边有一点小麻烦……”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直接消失了，而后电话便突兀地挂断了。
这个展厅的温度真的不太合适人待着。我缩缩肩膀，用右手搓搓左手手背，拿着手机快步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刚才绊倒我的东西。
那个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