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都忘记流了，惊骇地看着地上的单反。它的镜头已经碎裂开，身上缠着一些水草，手腕带湿哒哒地瘫在地上。原本心宁给它精心挂上的小人偶的眼睛被挖去了，留下两个黑洞盯着远处。身上的小裙子也变得破破烂烂。
这个相机怎么跟到这里来了！我尽量无视它，捏紧了手机快步向出口走去。就在绕过它之后，手机的灯开始疯狂闪烁，随后“嗤”地一声巨响，后面的镜头一瞬间炸裂开。我尖叫了一声，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摔到地上滑了出去，闪光灯亮了几下便熄灭了，随即一阵尖锐的铃声如炸雷一般响起。
我喘着气抱着胳膊，眼神在相机和手机之间游移。刚才有碎片擦到了脸，血和泪混杂着流淌在肌肤上。我心一横，也不管手机会不会再爆炸了，顺着声音冲过去捞起它就往我印象里的门口狂奔。黑暗中除了一直响着的铃声，我还听见前方持续有巨量小物体倾泻的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底发酵。
不会吧……
果然，不远处大门的光正在一点点被一堆杂物堵死。我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驻在离门几米的距离，近乎绝望地看着还在坚持不懈流动着遮住门的小冰山。这座小山持续不断地从一旁的仓库流出，带着滚滚的寒气。真就大门全覆盖式顶级大楼呗。
我一瞬间竟然被气笑了，也没有追究到底是谁打开了这个仓库，蹲下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观察这些堆成山的小物件，全是冰雕的小麻雀，形态各异，身体都有残缺不全。铃声还在持续震响，我半跪在地上点开通话。
“是我，女士，目前您的状况如何。”之前的火警接线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动听而又悦耳，有如雪花敲击在水面上，粒粒成冰。
我犹豫了一下后回答：“我没事。但是整个大楼……”
接线员打断我：“你知道怎么拍一张好看的照片吗？”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
她的笑意更为明显：“拍一张好看的照片。”
这跟我现在的处境有任何关系吗？我竖起眉毛：“这有啥用。”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你就是因为永远都不懂怎么去拍一张好看的照片，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完便直接挂掉了电话。
我看着电话被挂断的界面，呆了一会儿。手机信号仍是无，我在屏幕上戳戳划划，脑袋里空荡荡的，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之前有过类似的感觉，那个时候我大一，玩的一款开放世界的游戏，里面有一个东西，我特别想获得它。但当我充了很多钱花了很多精力去得到它后，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渴求它。我开始惋惜我的投入，后悔我的付出。
我还记得那天我对着那张win10的“英雄”默认壁纸发了一会儿后，随后将游戏卸载了。
这件事听起来很蠢，我曾经的心仪之物没有因为我在它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而变得宝贵，反而永远成为了我克制力的污点。那段时间我成绩很差，沉浸在游戏里，和室友一起每天昼夜颠倒，翘课睡觉，期末挂了四科。我删去那个游戏后，突然感觉到了无尽的空虚。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完蛋了。我开始一点点除去过去的自己，剥去身上的厚厚的茧壳。那个时候痛苦都是愉悦的。
现在这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起，我不知道这还有什么意义。在这不到一个月的生命里蜕变吗？再这样下去莫名其妙的就不只是这个接线员了，我也会变成迷惑人。可是这种接受挑战的快感让我难以忽视。
寒气侵体，我没有无谓地去尝试拨开眼前这座小山。而是回头向里走。
真相的位置已那么明显。这里的人、事、物都在敦促着我往那个方向走，往更深处，往最深。
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一分钟后我为我做出的决定后悔了……
因为我是路盲。
本来整个展厅的温度低到离谱，但是当我一通瞎走之后，我发现我开始出汗了。并不是因为我运动太多了，而是身边的温度非常明显地高了起来。如果说刚才是夜晚的寒川，那么现在已经是白天的沙漠了。星星从眼睛里冒出来，绕着我打转。口干舌燥的我停了下来，这种一下进入骄阳天的感觉太糟糕了。
我把袖子松松挽起，把头发扎了起来，九楼的展子原本应该是金老头的“白日梦”。我之前关注过这个艺术家。他的东西是容易被大众接受的类型，一般是关注生活的批判性作品。成名作是一副依托于摄影的VR作品《散射》，讲述的是一个潜水员迷失后死在海底的故事，里面想象了海底的奇异光源，很新潮。这次作品据说是他从未发表的处女作，还有传言说他会在这次展览第一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