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些微微的抽疼，垂下眼不知所措地站在展厅里。从进入凤鸣大厦后，事态的失控和混乱都在冲击着我日益衰弱的神经。齐枕梦的消失和这些诡异的事情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又似乎在逼迫着我什么。自从心宁刚离开那个星期……我经常会恍惚，会感到外界不真实。我只能把自己紧闭在房门内，有的时候哭着哭着就会忘记自己在哪，靠着昏睡来避免自己完全的崩溃。只有齐枕梦陪着，我才能生出些许气力。
现在那种无边无际，无法压抑的痛苦又漫了上来，她挣扎扭曲的面庞也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呼吸急促地攥紧了衣袖，不行，不能在这种时候，我奋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振作一点。我得先找到齐枕梦，我不能连累他。但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我抿唇皱眉思索着。奶奶曾和我说过，寻常刚生的鬼魅，通常都有所寄之物。如果季向就是心宁变成……鬼的样子，那么那台单反，作为曾经心宁的所有物且如此诡异地出现，很有可能就是如今她所依附的本体。当初离开老家，以为再也不会碰到这些，没想到，如今还是卷入了这种风波里。
曾经我见到鬼，都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关门，关灯的一瞬间，吹头发时，吹风机被按在耳朵上，暂时性失聪时……但他们并没有对我造成实际上的损害。这是第一次，鬼似乎打破了某种界限，能真实地伤害到我。没想到奶奶曾经说过的这些牛鬼蛇神居然真的存在，以前我只当我是生了幻觉。
季向在电梯里所说，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之前对我的暴行，很可能是她成为鬼之后的本能。我能感觉到，进入电梯之后，她在慢慢恢复神志，对我的伤害越来越弱。从最开始丝毫不顾及我性命的疯狂攻击，到后来只停留在表面的施压。
但她无法在电梯内待太久，否则我又会有麻烦。这个麻烦我无从得知，但很显然会伤及生命。当时齐枕梦说，他找到了使用电梯的办法……
就在这时，我的思路被一个人打断了，还是刚才那个小哥，但此刻他和之前谈笑风生的模样完全不同，脸上布满了害怕和惊恐。他张大着嘴指着身后：“快逃！他们都变成照片了！”
我立刻回头去看，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斜倚在墙上，身边摆着拍摄架，那上面安放着一台拍立得。地上散落着许多照片。她拿着照片挑挑拣拣，似乎不太满意，看一张扔一张。
季向！
那位小哥还在疯狂地向外跑，季向拿起拍立得，与我擦身而过，朝着他按下了快门。
小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一张拍立得相片晃晃悠悠地掉落在地上。
我惊悚地看着这一幕。季向回头望向我，眼神没有一点温度，语气平平：“你会拍照吗？”
我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季向，是失去了大半神志的鬼。所以把人关进照片里，或许是她的本能。不知为何她如今对我仍有一些不同，或许是因为，我是她要报复的人之一？
一时之间我不敢有别的想法，弱弱地答道：“有人说我不太会拍照。”
季向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把拍立得递到我面前。我颤着手去接，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指尖，那抹冰冷让我差点拿不稳相机。她俯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别怕，只是让你拍个照而已。”我立刻颤得更厉害了。我自我感觉并没有那么害怕她，但是身体或许被揍怕了，本能地战栗。
突然季向像是发现了什么，摸向了我的口袋，我大气也不敢喘，就这么举着拍立得呆站着。
“这是……”季向三指拈起了一枝花，轻轻嗅了一下。
“阿芙蓉。”
我看着她手上的罂粟花，不知什么时候，它变成了白色，四瓣花紧紧地拥簇着，就像未曾盛开。
“你竟会随身带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虽然比不得别的有用，但是它的花，很好看，很配你。”我愣愣地看着此刻像在另一个世界的季向。
“季向？”我尝试着唤了声她的名字，她到底在说什么。我总有一种生命在反复横跳的感觉，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出手施暴，或者将我关进相片里。即便拍立得现在在我的手里。这种仍人摆布，啊不，仍鬼摆布的感觉，实在有些难受。
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纯黑的发丝搭在锁骨上，显得人瓷白如玉。我细细观察着她的模样，试图和记忆中的人对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抬起了眼直直地注视我，我从她漆黑的眸里看见了自己凄惶的惨样。
“不用怀疑，我就是典心宁。”她微翘起嘴角，对我被戳破心事后慌乱的样子似乎很满意，“我变成鬼之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死。”
我了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