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又有更多僧人、道士加入其中，每人念诵的内容都不一样，然而都清晰无比地传入李京泽耳里。
他还记得昨日观看的景象，两侧大殿道佛生光，士子中有痛苦不堪者，也有岿然不动者，只这一关，便刷下去大半士子。
声音越来越多，他反而越来越平静，烦躁尽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须臾蹉跎光阴，心藏晦暗，我佛赦其罪，千百暗室，一灯即明。”
他突然呆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浮上心头。
最后，道士与僧人齐声一喝，李京泽露出笑容，向两侧依次行礼称谢。
众人欣然受之，长眉僧笑道：“阿弥陀佛！小祭酒丹心如洗，实是难得！”
李京泽向众人辞别，飞身出了问心殿，心绪复杂。
剑堂位于半山腰，几座楼阁连结鼎立，居前一处广阔广场，建有大片房屋。
广场又名十剑台，取自基础十剑式的问世，国师的雕像立在最中间，直面朝阳。
李京泽几乎失神落魄，跌跌撞撞走进广场，有士子眼尖，大喝道：“小祭酒来了！”
“小祭酒来了！”
“小祭酒来了！”
……
山间回音阵阵，李京泽抬头看去，只见三五士子凌空扑来，剑光晃眼。
当头士子五短身材，长一张麻子脸，叫道：“吃我一剑雪拥蓝关！”
长剑点刺斩截，于空中勾勒出一片白光，似大雪盖下。
轰！
地面被这一剑扫得震碎，麻子脸怒气冲冲，后面几个士子蜂拥而至，三两下吹开烟尘。
李京泽浑身狼狈，从废墟中爬起身，一言不发往前接着走。
几个士子面面相觑，低声交谈起来。
“小祭酒今天这是怎么了？挨打不还手？”
“不晓得，兴许是叛逆期到了。”
……
几人看着他一路走到国师雕像前，接着又坐到地上，撑着下巴发呆，麻子脸提剑飞奔过去，发现他正看着雕像下刻画的剑式概论怔怔出神。
麻子脸索性也坐下，酝酿好语气，问道：“心情不好？”
李京泽愣愣点头，冷不丁扭头问道：“陈易，你是什么境界？”
陈易吓了一跳，忙答道：“灵夷境啊，怎么，小祭酒要开灵夷了？”
李京泽点头又摇头，道：“我在想，如果有人天生丧失五感，那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虽然陈易不知道这跟灵夷境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点头又摇头，但还是露出笑容，形容道：“又活着，又死了，如同被剥夺了一切，只剩意识承受活着的煎熬。”
李京泽问道：“那这样的人能修行吗？”
其余几个士子也凑了过来，刚好听见这句话，一个女子笑道：“按照大祭酒的理论，可以。”
李京泽眼前一亮：“敢请教？”
几人都笑起来，有人打趣道：“你是祭酒还是我们是祭酒？”
女子年约双十，瞪了说话之人一眼，解释道：“大祭酒认为，修行的根本在于元神，因此要先通神感，方能找到并打开元神居所，倘若有人天赋异禀，便可跳过武境，直接打开灵夷。”
李京泽呆了呆，问道：“有这样的人吗？”
有风吹来，女子整理鬓发，笑容如魇：“大祭酒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并且他说，他会找到一条路，让天下人皆如此！”
李京泽抬头仰望，雕像的脸在朝阳照耀下神圣而庄重，让他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他忽然感到一种可怕的重量，心胸中仿佛有惊涛涌起，潮起潮落，第一次感受到国师这两个字的份量。
“通知剑堂士子，今日开课。”
李京泽站起身，拔腿向含光楼走去。
几人对视一眼，脸色古怪。
国师离京久久不归，自小祭酒上任以来，剑堂相当于被放养了一个月，除去小祭酒上任之时讲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外，便再没开过一次课。
在大多数士子看来，小祭酒更像是一个士子，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找人切磋对练，剑法造诣相当出色，但也绝对没到能指点他们的地步。
陈易忍不住道：“谁去？”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齐齐落在女子的脸上。
一个士子道：“白筠，你是郡主，本事又是我等之中最强，威望高，你去如何？”
女子轻摇臻首：“不必了。”
几人不解，突然听得哗啦一声，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含光楼上展开两道大联，一道身影站在楼顶，红袍仗剑。
再看那对大联，字字斗大，洋洋洒洒，有人忍不住赞道：“好文采！”
“擎龙泉、架紫阳，满山豪气落不尽。”
“问宵练、看龙雀，一剑来请君低头。”
这是一副邀战联，其中字词皆与剑相关，龙泉、紫阳是当今天下两大名剑，宵练、龙雀是剑堂四楼之二，而西蜀剑王阁中有双器镇山，名山满落、豪气尽，涂江剑池内有天下剑首，名字正是难评雅俗的“请低头”。
接连有士子从住处走出，皆佩剑，抬头仰望，而山间大风起，晨雾荡。
小祭酒于空中挥剑留痕，横批只有四字。
武境第一！
满堂士子哗然，有人高声道：“小祭酒，你在小觑我等吗？”
那空中身影沉默以对，起雪剑斜指群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又有人冷笑一声：“黄口小儿！那日涂一苇不过用了五成力，便将你逼得手段其出，你有何资格摆擂？”
红袍少年一口气涌上心头，豪情壮骨如神，大笑道：“我为祭酒，岂有不敌士子之理？诸君莫非惧怕？”
那士子绣袍卷动，迈步飞奔，踩着玉栏青瓦直登而上去。
青瓦被他踩得碎裂，碎片飞溅，此人凭空挥剑，元气如雷，怒火井喷，喝道：“那便教你知道何为剑！”
他元气外显，化作漆黑云雾，剑气于雾中穿联飞掠，动如奔雷，盖压过去。
李京泽站定楼顶，一剑平切起大风，再斜斩响长吟，剑下有红光乍现，空中炸开大火，将雷云淹没。
“这是什么剑势？！”
那人惊怒交加，从空中倒飞而回。
李京泽闭口不言，纵身一跃，俯冲而下。
大风如罡，吹得他头发疯狂飞舞，他眼中及周身都燃起火焰，陨石般砸进人群。
烟尘中，不断有身影冲杀进去，剑啸声响彻整个广场。
陈易看呆了眼，忍不住道：“同为武境修为，他凭什么比其他人强这么多？”
另一个士子双眼中战意熊熊，道：“世上天才总是不讲道理的，诸位，我先去也！”
他提剑飞奔，抬手封住多余境界，只留武境修为，气机紧紧锁定过去，喝道：“小祭酒，可识我天都府袁白水？”
只听一声长啸，小祭酒一剑刺来，周身飞剑齐动，竟涌入这一剑中。
袁白水直直迎过去，并无惧色，喝道：“我浸淫刺剑两年，岂有你堂门弄剑之理？”
他调动自身，腰膂背腿齐发力，所学尽付剑中，同样一剑刺出。
叮！
剑尖对撞，袁白水面起欣喜，笑道：“你这一剑不如我的精髓…啊？”
他只觉源源不断的力量冲了过来，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恐怖，夹带着灼热剑气，将他冲飞出去。
围观者皆心神大震，白筠飞身上去，脸色凝重道：“看不懂小祭酒这一剑的，不必进场了。”
有人抽剑走出，称赞道：“你把真气凝成飞剑炼成了剑气，融入这一剑中，等若数十剑之力，反倒是袁白水祭门弄刺了！”
李京泽看去，只见来人白衣玉带，丰神如玉，长剑遥指，剑尖所指处竟凸起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从一个月前直面武如意，到入阁之日面对剑堂首席，他们的气机紧紧锁来，仿佛溺在水中。
有士子低语：“明师哥出手了…”
李京泽盯着来人，神色松懈，眨了眨眼。
锵！
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二人便已厮杀在一起，挥剑速度难以分清，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破不开我的千幻剑，便速速认输！”
明师哥断喝一声，脚步挪移，一剑下仿佛有万千变化，李京泽招架不及，被刺中肩头。
他略微喘气，问道：“明子川，什么是剑法？”
明师哥欺身杀去，道：“剑法是我手中光影！”
他剑下有光影闪动，宛若日夜的交替，李京泽不退反进，一手挥剑，赤火焚身，喝道：“式成法，法成道，以道推演式，剑法是大势，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