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来了几个佣人模样的人，大家一起七手八脚地把邱管家抬进了一辆汽车。看到汽车开远，谭少铭才对她俩说：“这就是上次我第一次来这里接待我的邱管家，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这场祸事。
静园的人也已经报了警，一会儿警察就到了，我要去静园里面看看，顺便也给邱先生做个证。你们先回去吧？”
南歌想留下来陪他，谭少铭摇摇头说：“我刚来的时候，邱先生就说最近静园周围的治安不太好，经常有些天津本地的地痞流氓在周围寻隙生事，没想到竟然坏成这个样子，连静园管家都被打了。我送你们到汽车那里把，再往前也没有什么逛的了，好像在修房子，你看你俩脚上的鞋子都沾满了泥。”
珏章这才看了看脚下，刚才没意识到，这边已经是一个建筑工地，估计在修一栋房子，满是红泥。两人只好做罢，往汽车的方向走去。
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是晚上六点钟，想到六点半是和秦旭约定的碰面时间，急忙换了校服，换上一件米色长风衣，黑色呢子长裙。
当她正要换下下午穿的皮鞋时，看到了鞋底的泥土，不禁心下一动，她将鞋底朝上，仔细地端详起来，这泥土的质地和颜色，还有所含砂砾的大小和那天她在南歌家看到的他兄长脚底的沙土是一模一样。
愣了半晌，她才意识到，六点半快到了。临走前她又想了想，打开书包，撕掉作业本的一张纸，小心地把鞋底上的泥土沾一点在纸上，然后包好，揣在风衣口袋里。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离学校不远的一所书店，她把手中的书一本《战争与和平》递给书店老板，对方扫了她一眼，就把领到了后面的书籍仓库。
秦旭正坐在仓库中间的一个小桌旁，在仓库里昏黄的灯光下读一本书。他今天倒是很朴素，白衬衫加黑西裤，越发显得他的身材颀长挺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附近学校里的学生借着课余时间来这里学习。
见她来了，他含笑站起身来把唯一的板凳让给了她，自己则依靠在高高的书墙旁边。
她坐下后，简单地说了下，南歌和谭少铭的情况，又说谭少铭现在在静园兼职，认为这可能是一条可用的渠道。
秦旭对这个信息很感兴趣，他说道：“你以后可以多和他们接近一点，不过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今天找你来我主要是想跟你说说韫颖的事情，她这个人没有问题，不过听说溥仪最近在撮合她和一个宗室子弟的婚事，我派去的人拍到了这个人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他从手上的书里抽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出头，梳着流行的西式的分头，瘦削的脸庞，眼神疏离淡漠，似乎在冷冷地打量看照片的人。珏章想想天真活泼的韫颖，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能够携手共度一生。
珏章摇了摇头，把照片还给了秦旭。秦旭想了想，既然这个人不认识你，你暂时接近下韫颖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好在她并没有和溥仪住在静园，每周三会去法租界逛商场，你到时候可以找个机会去偶遇一下，最好没有其他的人在场。
提到静园，珏章想起了今天下午去静园遇到的事情，她告诉了南歌的男友在静园里做日语兼职。
接着她带点犹豫的语调说：“当我看到那附近工地上的泥土，感觉和那天南歌兄长换下来的鞋上的泥土一模一样，我不是研究泥土质地的专家，也不敢下很笃定的结论，就是觉得两者的外观和质地一模一样，都是那种红中带点黄黄的细沙颗粒。”她边说着边把口袋里的泥土样本取出来递给秦旭。
秦旭接过那张纸的时候，眼神里出现了些许赞赏的神色，他把纸举高，让它接近头上昏黄的灯光，端详了一会，又皱眉思考了一下，英俊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答案。
他并没有评价珏章的想法的对错，只是慢慢地分析着：“那天在你看到周成平的时候，大概是中午十二点钟，我有个住在领事馆对面的线人，看到他是早上十点半从领事馆出来的。我查过，那天早上天津并没有客船到岸，火车站那方面，在十点半到十二点之间只有一趟从吉林来的火车十一点到站，算上耽搁的时间，周成平能在十二点前赶回周家给他妹妹庆祝生日，他能把加藤内山安置的地点范围就大大缩小了，你现在又提到这个泥土线索。”
说着他起身，在对面的书堆那里上上下下地翻看了一下，从一本旧书里找出一张发黄的天津地图，摊开放到珏章前面的桌子上。
他用桌子上的笔，将火车站勾出，又画出了一个范围圈出四十分钟内，可以在两者之间停留的地点，而静园正位于这个范围的中心。
“静园周围可能就是加藤内山的活动地点，而且他应该现在也待在这个地点附近，上次我听南歌的兄长说什么军部要留他在那周围工作。”珏章急急地补充着。
“我们首先还是去排查下，这个范围内有没有其它的地点有类似可能出现这种土质的地方，不过以我对这个区域的了解，可能性不太大，这种颜色的泥土，一般只在翻修房子或者深挖水管的时候才在城市可以看到。不管怎么样，我会找人查查。另外，我今晚就会去静园看看内山可能的落脚点。我走了十分钟后，你再出去。”秦旭说着看了看表，走到门后，取出自己的黑色呢子外套。
“你不是有线人吗？这么着急啊，况且这个内山是认识你的，万一他刚好在附近，认出你怎么办。”珏章有些担忧。
“放心吧，天色已晚，而且我会带上帽子的，内山只是给我们上过一堂公开课，学生有三百多人，根本不会认出我。这家伙课也比较少，大多数时间都是躲在办公室里搞他的研究，或者去实地考察建筑工事，所以基本上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笑着回头，对她解释着。
他拍了拍手中的礼帽，看了看仍在坐着的珏章说：“另外溥仪他妹妹那边你下周三就去找找机会，如果能搭上这条线，我们对溥仪周围的人员的动向就有第一手的了解，不用借助线人去间接打听，既不准确，也容易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