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对方摇摇欲坠的打印机脑袋上扫过，自然而然地同对方聊天。
打印机懒洋洋地趴到前台上，发出嗅嗅的微小动静。
“罕见的同类，你来是要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懒散至极，完全不思考司起可能带来的威胁，甚至探出手指在雾气的边缘好奇试探。
“真是少见啊，居然真的雾呢。”
“真冰凉呢，可以借一些给我玩玩吗？”
司起一时语塞。他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黑暗怪物，没有任何领地意识，也不会好好走剧情。
男人本能地皱眉，雾气快速穿越缝隙，圈住唐河的手腕。正在货架中央寻找线索的许朝烟被吓一跳，好奇又胆怯地看过去。
只见唐河被雾气压在打印机前方，硬汉脸硬生生被挤成包子。
唐河不明所以地支支吾吾，“大佬的大佬，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把他弄过来了，还是这种诡异的姿势。
司起头疼地松开人，伸出一点点雾气指向前方的打印机，说，“你跟他聊，我旁听。”
他实在是对自来熟的人和怪物没办法。
闻声，打印机惊讶地捂一下嘴巴，“居然是因为我吗？”
说罢他礼貌地整理下衣摆，摆出面度领导的态度同唐河闲谈。
唐河挣扎两下，从雾气的桎梏中逃脱后尴笑两声，轻了轻嗓子，正欲说点什么开场时，猛地扭头向司起确认，“大佬，问什么都行吗？”
司起“嗯”一声，示意他抓紧时间。
唐河不客气了，直白道，“你知道情人梅喜欢什么吗？”
打印机摩挲下巴，笑意勾勾，“不是很明显吗？喜欢来我的音像店啊。”
这不是废话吗，唐河敲一下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这下还不等他说什么，打印机自顾自地开口，“喜欢音乐的孩子都爱来我这，尤其是寄宿高中的小孩，哪怕一个月放一次假也要来。”
唐河好奇，“这是为什么，按理说，你并不在市一中附近。”
他的问题将打印机问住了，思索了很久，才晃悠悠地说道，“这是为什么呢。”
打印机晃到货架中央，同灯薇擦肩而过，路过许朝烟时，停下脚步。
许朝烟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紧张地盯着打印机的一举一动。
可怜漂亮又毫无攻击性的神情把打印机逗笑了，他不顾雾气已经漫上他的身躯，捏起小美人的下巴，啧啧称奇，“你看起来真漂亮。”
许朝烟尴尬又害怕地不敢回应，余光试探着投向司起，下一秒就被雾气包裹住后背。
娇小的人被雾气尽数纳入怀中。
司起目光阴冷地同打印机对视，窄小的货架之间顿时充满硝烟的气息。
打印机好整以暇地笑笑，双手抬起，“别紧张，别紧张。”
“大家都是同类嘛，不要动怒，”打印机主动后退两步，依旧是懒散的模样，“我看到他只是想起了印象深刻的人？或者说顾客。”
司起动作停滞，明白终于等到了关键剧情的到来。
打印机走到角落摸了摸，摸出一把鸡毛掸子，又回到货架中央，边扫摆放整齐的CD，边说道，“是一个气质很酷的女生，总是在月末过来，背一把木吉他，来我这买东西。每次买都要买一厚沓，说是要学会。”
许朝烟眼睛一亮，他听到了极其重要的关键词，木吉他！
不过居然不是他们猜测的mp3，而是木吉他吗。
不论如何有发现总归是好的，念及此，许朝烟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期待地仰起小脸望向打印机。
打印机顿了下，明明没有五官，众人却千真万确地从他脸上看到了笑意。
他扯两根鸡毛掸子上的毛揣进口袋，说，“其实我方才说的也不全对，你不是像她，你更像她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听她说是她的朋友吧，喜欢粉色的东西，跟个普通女孩子一样。”
“你和她眉眼很像，都很干净，就想到了。”
打印机一阵唏嘘，拽着鸡毛掸子回到柜台后方，乖乖坐下了。
“信息给完了，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落，打印机对他们招了招手，在众目睽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白色的打印机脑袋，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桌面上。
唐河一脸问号，完全不懂故事的走向怎么突然就结束了，他甚至还双手撑在桌上，等待同打印机进行下一次交锋。
司起飘到桌前仔细打量，看上去同日常所见没什么区别，但单单是它被留下想必最后的线索正在其中。
雾气圈住许朝烟，在司起的指示下，他抽出打印机内盖中的纸张，翻过来一看，是张白纸。
宛如当头一棒，众人盯着白纸，试图幻想出上面拥有什么内容。
灯薇若有所思，跑到打印机侧面看了看，又翻进前台中，在其中摩挲一阵，突然探出脑袋。
她露出果真如此的笑容，“找到了。”
她操纵两下，前台内传出电脑开机的声音，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果真是从一开始就提醒他们了，一切的广告海报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线索就摆在他们眼前，或者说音响店老板的头上。
而出发前灯薇的猜测也被证实了，断手迟迟不碰木吉他确实是有所顾虑，毕竟对于初学者来说，没有乐谱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在场只剩下唐河摸不到头脑，他茫然无措看向灯薇。见他这副模样，许朝烟抿抿唇，拉住唐河的衣袖，凑到人身边。
“你高中的时候没有打印过乐谱吗？”
许朝烟高中时便是寄宿生，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根本没有娱乐时间。可他又管不住自己，总想看找点事干，除了偷偷摸摸买闲书漫画看之外，就是打印乐谱歌词，同学之间还会交换，但高中的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他方才根本想不起来。
唐河还是不太理解，他高中的时候都逃课来着。
他摸着脑袋耸肩，无所谓喽，反正他是被大佬们带飞的那一个。
灯薇没看到两人间的小动作，在电脑中搜寻好一阵，终于找到了被拙劣藏起的文件。
不过两秒，打印机的呼吸灯闪烁，向外吐了几张乐谱。
“这下总算完成了。”
灯薇小心翼翼地拿着纸张，宛如捧着什么珍宝。她笑了下，瞥见唐河依旧懵逼的神情，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这下你不用去送死了。”
唐河听不懂内在逻辑，但是对此非常兴奋，他二话不说接过灯薇手里的纸张，对许朝烟和司起照顾一声，连蹦带跳地向情人梅跑去。
“大佬们，我去去就回！”
许朝烟被他搞得一怔，连忙就想上去追，生怕几人找错了，唐河再受一次无妄之灾。
灯薇抹去额头的汗水，说道，“我去吧，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许朝烟愣愣应下，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带到了音响店外，茶色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音像店成了无法进入的地点。
与其同时，情人梅的声音由远及近。
“恭喜你们，砍价成功，所剩金额为100。”
只是它听起来并不开心。
长街的尽头是灰白和永夜的分界线。
文具店紧挨分界线, 进去的人稍不注意，便会走出这条寂静的长街。
何令站在文具店门口，没进去也没离开, 只是静静地看着已经拉下的卷帘门。良久,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要胡思乱想。”
他轻拍两下脸颊, 走近文具店，阅读其贴在卷帘门上的红纸。同奶茶店门口的内容相似, 皆在说老板前去参加葬礼了。
只是文具店的公告更清楚些, 它没有遮掩, 更为准确地写出了死亡人士的名字。
何卿卿。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何令的手指从上面拂过，正欲起身时，卷帘门从内打开，巨大的阴影将何令笼罩，他缓慢地抬起头，同正准备出门的橡皮对视。
橡皮幽幽地看他一眼，眼神之中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只是点了点头，向长街尽头去走处。
当它马上要踏进黑暗时，突然回过身, 遥遥看着何令，嘱咐似的说了最后一句话，“这里的宝箱只有一个。”
话落, 它如烟雾般消失在入口, 仿佛没存在过。
何令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面容霎时惨白, 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深深地看向长街的另一个尽头。不知过了多久, 他慢慢将脸埋进手心，丢掉冷淡的面具，发出痛苦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