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二小姐可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千金,在宫宴上坐于外眷之首,论起身份的尊贵,可以说是京城贵女中的第一。这样的身份,若是想要嫁给太子亲王,都足够了。怎料戚家竟然真的信守承诺,只凭一个旧日信物,就与忠勇伯府定下了婚约?
京中世家们纵然再顿足捶胸,也只能羡慕吴家小公子命好,能娶到戚家的女儿。可谁想就在几天前,吴小公子突然跪在府门前,要纳他的远房表妹为妾——因为那表妹已经身怀六甲。
忠勇伯府再如何震惊,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她抬了过门。
忠勇伯夫人带着吴小公子到镇国公府赔罪,镇国公府竟然毫不客气,持刀戴甲的亲卫直接把守大门,连续三日闭门不见。
“什么人啊!明知道玉云家里现在没有长辈能给婚事做主。”刘小姐替戚玉云打抱不平。
镇国公府几位夫人、太夫人早已过世,现在的国公、戚玉云的长姐戚玉霜远在塞北,他几次三番上门堵人,不就是想欺负玉云没有长辈做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与他们对嘴吗?
“玉云妹妹!”吴任已经喘着气大步走了过来,“这几天我屡次上门,却没能见到妹妹一面,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陶侍郎家的千金走了过来,笑道:“吴小公子多虑了,戚妹妹一定是最近身体又不大好,才不见你的。区区一个妾室而已,纳就纳了,还值得妹妹生气?”
跟在陶小姐身后的贵女们一齐笑了起来。
“未婚夫妻,闹个性子而已。”
“戚二小姐不会是为了一个妾室,吃醋了吧?”
大孟注重文教,京中女子习《女训》、《女诫》,陶小姐作为已故先中书令陶丰的孙女,大儒之后,更是一向将之奉为圭臬,与之同一圈子的贵女们,往往结伴在一起,共同以此品评其他女子。
陶小姐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道:“戚妹妹,我们女子以贤良柔顺为第一要务,为了一个妾室妒忌起来,甚至将未婚夫拒之门外,这可不是什么美谈呀。”
戚玉云面色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像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场景,居然有一天,会上演在她的身上?
荒唐,真的很荒唐,荒唐到戚玉云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可笑。
她几乎想要当场拂袖而去。
刘小姐怒道:“吴公子,等国公大人回来,我看你在她面前怎么辩解!”
吴任猛地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挺起胸膛,努力分辩道:“就……就算是国公大人,也是女子,最应该懂得女儿家贤惠谦忍的道理,难不成她、她……将来不嫁人吗?”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咔、咔、咔。
仿佛有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月洞门口传来。
“哦?贤惠谦忍?”
北风卷起干枯的树叶,飘飞至众人脚下。
虎头攒金靴踩在一片片枯叶之上,每一步都几乎将之碾成粉末,发出细碎沉闷的声音。
吴任的喉咙突然有点干涩。
“长姐!”戚玉云的双眼微微睁大。
按照戚玉霜的行程,应该要到年底几日,才能抵京,怎么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圆形的月洞门后,一道高挑的身影缓缓走出。
红袍金甲,衣袍上还有一路而来没有来得及扫尽的风尘,为了行路简便,发髻高高束起,二龙抢珠的镶金抹额端正正系在额上,更显得她面色冷峻,气度威严,凛然不可直视。
是……戚玉霜!当今镇国公,正一品威远大将军戚玉霜!
吴任猛地后退一步。
她、她、她……戚玉霜怎么会这么快,就回到京城!
吴任只看到戚玉霜居高临下扬起的面孔,一头乌发干净利落地束在头顶紫金冠中,流畅的下颚线条微微紧绷着,白玉般的面庞因为在阴影里而看不真切。
戚玉霜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周围安静得像是落一根针都能听到。
“本将军数年不在京城,原来已经不清楚当今女子该是什么样了。”
她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吴任。
吴任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着。
戚玉霜多年手握兵权,积危深重,他就连只是面对着她淡漠的眼神,就已经感觉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居移气,权养人。
他一定是昏了头了!他刚才,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戚玉霜?
戚玉霜可不是与这些贵女们一样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她是十几岁就随军出征,斩敌无数,赫赫有名的北疆凶神,令犬戎人闻风丧胆的戚大将军!
戚玉霜的故事在民间可以说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不管褒的贬的,总之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不住衍生,越来越惊悚恐怖。
吴任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反应,倏地,仿佛泰山压顶般的目光从吴任身上移开。他听到戚玉霜又轻轻地笑了一声:“小女郎们的顽笑罢了,我怎么会放在心上?诸位见笑了。”
吴任胸口的大石骤然一松,他刚想长出一口气,又听到戚玉霜不紧不慢地续道:
“不过,戚某近年久居北疆,倒是有一件事未及知会诸君。”
“愿闻其详。”众人忙道。
“戚某孑然一身,深受皇恩圣眷。将来唯有马革裹尸,以身报国,方不负圣上隆恩。”
“长姐——”戚玉云不赞成地蹙起眉头。
“平生牵挂,不过舍妹一人。”戚玉霜修长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舍妹体弱多思,不瞒诸位,戚某委实舍不得她出嫁。”她的面色冷淡如水,声音低沉。
“舍妹所出长子,便是我府世子,这是圣上——亲口许给戚府的恩典。”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巨石砸在场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忍不住脸上的惊愕,像是吞了鸡蛋一般,猛地张大了嘴。
镇国公府的世子?
只要是戚玉云所生的长子,就能继承镇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
这可是大孟规制最高的一等爵位,戚家四代忠良才换来的最高恩典!
这个消息一出,不知道京中将有多少公子少爷想要求娶戚二小姐!
吴任的双眼也猛地睁大,几乎要把眼珠瞪了出来:
戚玉云的孩子,能继承镇国公爵位?
这个位置的分量,他比谁都要清楚。若是早知道这道圣旨,他、他的儿子……本来应该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偌大的一品镇国公府!
只是戚玉霜有言,只有戚玉云生的孩子,才能继承镇国公府,他与表妹的儿子,注定无法……
这时,戚玉霜冰冷的目光忽然转向吴任。
她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
“而吴小公子?”
“想勾引舍妹,入赘戚府,你——还不够资格。”
被戚玉霜的目光锁定,吴任感觉如堕冰窖,浑身发冷。
他鼓起全身的勇气向前一步,刚欲开口,只听“仓锒”一声。
卢辞本来默默跟随在戚玉霜身后,此时看到吴任的举动,早已上前一步,以下属的姿态挡在戚玉霜身前,宝剑从鞘中弹出,雪白的剑光几欲迸发而出。
“文藻,不得无礼。”戚玉霜摆了摆手,缓慢地开口,声音在场中不高不低地响起。
“吴小公子,你若有什么意见,尽管让吴老将军来和本将军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