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长长鞭炮声后，空气里弥漫着除夕夜爆竹燃尽的硝烟味儿。远处腾起鞭炮燃尽的浓烟，渐渐散开，变淡消失。
老旧的平房、自建二三层的楼房横七竖八簇拥着，笼罩在硝烟的薄纱之下。水泥电线杆晕着昏黄的路灯光，支着五线谱似的电线，沿着蜿蜒的小巷向小镇居民区深处蔓延。
今天是年三十晚上，正是全家老小齐聚一堂，一边通宵看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年夜饭喝酒聊天守岁的时候。高高矮矮的房子灯火通明，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春晚热闹的歌曲、观众的哄笑声、吵闹声、哗哗麻将洗牌声……，过年的喧嚣热闹不断溢出来。
三楼平台上，好像隔绝了除夕的热闹。月亮被乌云遮盖，没有一颗星，天空飘着冰冷的雨。
文丽站在平台边，迎着冷风细雨，仰面，轻轻闭上眼，大大张开双臂，心里有声音在呐喊：“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这么苦！”文丽今年13岁，就读镇上第三中学，学习成绩在班上中等，然而这样的成绩与她常常得第一的学霸表哥表姐相比，就太上不得台面了。父母怪她不够努力。尤其是父亲，他常念叨恨铁不成钢，对她辱骂得，可以说难听到极致，因为他相信只有这样，她才会知耻而后勇学习进步。
就在刚刚，大年三十年夜饭桌上，外公外婆、大舅和从别的城市远道而来的二舅、大姨、三舅、四舅带着全家人，十多位亲戚朋友们汇聚一堂。大表姐是二舅的大女儿，已经技校毕业自己开店做生意。二表哥强强在读高中，三表姐和四表哥是大舅二舅的孩子，比文丽大几个月，所以是同一年级。
四舅最爱和孩子们聊天，问起二表哥强强期末考试成绩：“强强，学习成绩怎么样呀？有没有进步？”强强表哥回答：“还那样，语文进步了一点，英语退步了，英语才只有83分。数学一如既往的容易的，均分90多，保持全班第一呗。”
四舅说：“可以啊，让爸妈加鸡腿，争取下次年级第一。”
强强表哥说：“那算了吧，最不喜欢吃鸡，我喜欢吃红烧肉！”
大家笑声一片，都说也可以奖励红烧肉。
四舅又问四表哥和三表姐成绩，他们也都一一回答，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轮到文丽，文丽拖延着，小声说：“没考好，只在班上中等。”
四舅哈哈笑着转移话题，打趣强强表哥:”强强，你个头没怎么长啊，多吊吊单杠坠坠，说不定能长些。”
可是，文丽的父亲不领情，用筷子指着文丽说：“人家也读书你也读书，我养你有什么用？学习不咋地，还近视了，以后给餐馆端盘子都没人要。”
文丽母亲也说：“读书读不好还近视，三级残疾知不知道，还常常顶嘴，不知道有多讨人嫌。”
文丽低着头，心里难受，机械地一粒粒吃着米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读什么书！不要读了，干脆嫁人完事，最终还是做人家生崽的机器！”越讲越激动，文丽父亲的筷子就朝文丽打过来。
文丽感觉不到头上的疼，只觉得血往上涌，头脑轰鸣，心却一直往下坠像掉入冰窖里，恨不得立刻钻个地缝原地消失。
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特别好面子的青春期，特别简单、特别脆弱。
平时，父亲也拿过这个话刺激她，但，那是在家里，并没有当那么多人。她虽然听着责骂特别刺耳，伤心流泪；出门了，把难过藏心底，可装作若无其事，正常与人打交道。她想，父亲是为了让她明白学习不好没有出路。所以，她一直被骂、被伤自尊也忍耐着。
可是现在，在除夕夜团圆的饭桌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好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