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斯塔没说话，只是很自然而然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
“我记得。”阿利斯塔指了指脚下破碎的木质地板，“那天海贼袭击的时候，我抱着你，从鲜花饭店附近的街道跑到这里，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啊……我记得那天，那天阿利斯塔大人跑得真的好快。”茜丝侧躺在洁白床单上，用肘部半支撑起上半身，说话的声音娇娇的，脸上偶尔浮现出迷糊神色。
阿利斯塔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变化，继续道：“刚才，我同样是从鲜花饭店附近的街道来到这里，却用了半个多小时，你说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茜丝语气里带着点迷糊地摇头，拉下裙子，露出白皙的肩膀和些许锁骨，眸子里流露出媚意，道：“阿利斯塔大人要和我做吗？”
阿利斯塔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哎呀，好啦，人家知道错了嘛！只是杀死几个下贱的平民而已，有什么关系？”
茜丝撒娇似地在床上转了两圈，随后身体趴在床上，蓝宝石般的眼睛遮在凌乱的金色发丝后：“阿利斯塔大人会原谅我的吧？”
阿利斯塔的面部肌肉微微颤动，露出悲痛的神色。
房间内的气氛静默了两秒，然后茜丝忽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瞧瞧你这副模样，搞什么啊，跟我背叛了你似的，真是个蠢货！”
茜丝从床上坐起身，两腿伸直，呈鸭坐的姿势：“你到现在，多少应该明白了吧？”
阿利斯塔沉默不语。
茜丝美丽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恶与鄙夷：“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喜欢过你一点儿，你那张脸，丑的要死，我看到就恶心！还有你低贱的血统，在我看来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茜丝像一根根刺扎在阿利斯塔心里，刺得他心痛。
他犹记得茜丝当初在鲜花饭店里说他“可爱”时的模样。
“都是演的吗？”阿利斯塔声音带着悲伤的微颤。
茜丝闻言，身体略微前倾，嘲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看上你？实话告诉你，我以前可是卡尔王国凯尔特伯爵家的长女，而你，不过是一个丑陋不堪、粗俗野蛮的贱民，一个血统低劣的毛皮族，你有哪点值得我看上？”
“……就连在床上的时候，也是演的吗？”阿利斯塔声音闷闷地问。
茜丝的神色忽地一滞。
随后，她眼角泛泪，脸上满是屈辱，拿起身后的枕头朝阿利斯塔砸了过去，“你这个贱畜！”
枕头砸在阿利斯塔的脸上，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一想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就觉得恶心！哪怕是现在和你待在一个房间里呼吸，我都觉得恶心！”茜丝大声嘶吼道。
随后，她似回忆起之前的感觉，爬到床边，神色痛苦地朝地上呕吐起来，她用轻纱质的裙袖用力地擦嘴唇，把娇嫩的嘴唇擦得通红出血。
阿利斯塔见此，心底里顿时涌现出深深的挫败和忧伤。
原来，他真的一无是处。
即使是茜丝在床上的样子，也是演的。
这时，啪嗒、啪嗒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阿利斯塔略微扭头望去，发现是女仆一边收着伞，一边从玄关走进客厅。
“阿利斯塔大人、茜丝小姐……”女仆左右看着气氛微妙的两人，手中雨伞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滚出去！”茜丝朝女仆吼道。
女仆犹豫片刻，欠身恭顺地朝茜丝行了一礼，“是。”
她随后又担心地看了眼沙发上低头不语的阿利斯塔，转身离开。
女仆离开后，房间内的气氛陷入沉默中。
阿利斯塔沉浸在深深的挫败中，好一会儿后才闷声问道：“既然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演戏，又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接近我？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
阿利斯塔想不通，为什么茜丝作为一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并且如此地厌恶他，却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连……
“呵呵呵……”茜丝听到阿利斯塔的话，神色中染上几分凄意，却依然故作强势地露出嘲讽的表情：“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这是我喜欢的男人的命令，他要我接近你，从你口中套出情报，所以我才会这么做。我之所以做这一切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茜丝小姐，原来有喜欢的人嘛，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主人的命令罢了……阿利斯塔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被人玩弄的小丑。
见阿利斯塔一副挫败的样子，茜丝继续用言语打击道：“我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拥有和白胡子相似的‘震震果实能力’，想要探听你的底细罢了。”
“而且……”说到这里，茜丝咬牙切齿：“我根本从未想过要和你上床，之所以发生这种事，不过是因为那天你喝下加了迷幻药的水后，嘴里有残留，在接吻时出了意外罢了。”
“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个低贱的毛皮族碰我的身体！”茜丝说着，极为愤恨地拍打床单，似乎当日自己所犯的错误恨之入骨。
听到茜丝的话，阿利斯塔忽然明白了，明白茜丝为什么经常询问他是不是恶魔果实能力者，也隐约明白了茜丝为什么今天突然发作。
今早，茜丝亲眼看到他在海水里与斗鱼搏斗，确认了他不是恶魔果实能力者的事实。
但，即使如此，阿利斯塔仍然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而当他听到“加了迷幻药的水”时，忽地想起那个特殊的晚上，女仆有些许不寻常的举动。
……那天晚上，女仆阻止了他喝下其中一杯茶，让他喝另一杯茶。
……茜丝说，他喝下了加了迷幻药的水，而茜丝只是不小心喝了他嘴里茶水的残留。
……但是，那晚的实际情况却是，阿利斯塔全程都是清醒的，茜丝反而神志不清，只是阿利斯塔当时的情绪太激动了，根本没留意到茜丝的不寻常。
阿利斯塔不着痕迹地朝门外瞥了一眼，继续问：“既然那晚是意外，那晚之后又是怎么回事？你没必要一直委身于我吧？”
茜丝手掌攥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良久后忽地直视向他，坦然道：“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的那个男人的命令，只要我做到，就能距离他更近一些，甚至成为他的‘家人’。”
茜丝所说的喜欢的男人，是多弗朗明哥吗……阿利斯塔在心里猜测道。
这个时间点，最有可能在德雷斯罗萨进行暗中布置的，也就多弗朗明哥了。
事实上，多弗朗明哥已经这么做了，潜伏在航海官身边的“雪女”莫奈就是。
既然这样，茜丝恐怕也是。
而且，将自己亲密的部下称为“家人”的，也就只有多弗朗明哥了，白胡子的部下则各个都是“家人”，不分亲疏。
只是因为多弗朗明哥的命令，茜丝就愿意献上身体，和她厌恶的人待在一起吗……阿利斯塔忽地感到痛心。
同时，他心里还很没出息地去想：茜丝小姐在接触他之前，会不会接触过其他任务目标，会不会……
阿利斯塔越想，就越是心痛。
他强压住心里的憋闷，继续问：“你今天又是为什么突然暴露，为什么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后不走？既然情报已经查清楚了，你不是应该直接离开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茜丝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不在乎了：“因为，我喜欢的男人看中了你的能力，想要你成为他的部下，命令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但我不愿意。”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再次对阿利斯塔的心灵造成创伤。
然而，茜丝紧接着又补刀道：“我不想再待在你身边哪怕一分一秒了，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火烧。”
说着，她屈辱地流下了两行泪。
随后，她又面露讥笑，神色恶毒，眼神冰冷地盯着阿利斯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掉那个女人吗？”
阿利斯塔下意识地略微挺直身子。
茜丝见阿利斯塔这副模样，冷笑了两声，随后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恨你，我要报复你，所以我把那个女人杀了，就是为了让你难受！”
金色发丝一缕一缕凌乱地贴在茜丝的脸颊上，阿利斯塔第一次觉得她美丽的脸庞看起来显得恐怖。
阿利斯塔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
茜丝看着阿利斯塔满脸痛苦的样子，继续肆无忌惮地嘲讽道：“看到你这表情，我就觉得开心，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阿利斯塔半晌没说话，低着头，十根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茜丝见他这样，不停地用各种狠毒的言语刺激、辱骂他。
阿利斯塔面对茜丝的言语挑衅始终是默不作声，良久后才忽然道：“茜丝。”
他抬起头，一如刚才茜丝的表情那般，坦然地注视茜丝的脸庞：“你说我是傻子，其实你才是傻子。”
茜丝神色微愣。
阿利斯塔站起身，继续道：“如果你喜欢的那个男人真的打算让你成为他的‘家人’，又怎么可能命令你这么作践自己？怎么可能让你不惜一切甚至献上身体？怎么可能命令你和一个你厌恶的人继续生活在一起？”
“给我闭嘴！”茜丝忽然发狂，将床上的另一个枕头砸向阿利斯塔。
阿利斯塔的脸庞再次被枕头砸中。
阿利斯塔任由枕头掉落在地面，一边缓步走向茜丝，一边说道：“你说我傻，但我自从被你欺骗开始，有什么牺牲吗？我真真正正得到了你，得到了你的一切，并且即使你是假装的，我依然被你关爱。”
“但你呢，茜丝？”阿利斯塔脸上忽地浮现悲悯，道：“你放弃了作为一个贵族小姐的生活，选择为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做卧底的工作，你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我这个‘贱畜’……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别说了！”茜丝捂住自己的耳朵，蓝宝石般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阿利斯塔，咬牙切齿道：“给我住口！”
阿丽斯塔走到床边，走到茜丝身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由自嘲地笑起来。
只见他略微颤抖地缓缓向茜丝伸出自己的右手，右手的小拇指突出作拉钩状。
阿利斯塔的声音噎了一下，道：“……所以，茜丝，来拉钩吗？”
阿利斯塔脸上流出两行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像个小丑。
他明知道茜丝根本不爱他，明知道茜丝一直以来都在演戏，明知道茜丝杀害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但是，他仍然放不下茜丝。
他愿意偏袒茜丝，愿意将茜丝的重要性摆在其他人之上。
阿利斯塔感觉自己真的丑完了，成为了穿越前那个被自己痛骂的舔狗的模样。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再次重复道：“茜丝小姐，拉钩吗？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保你。”
原本神色几近疯狂的茜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呆愣住了。
她默了半晌，捧起腹部，神色讥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个傻子，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
她肆无忌惮地笑了好一阵，随后，也不知道怎么了，把脑袋埋在床单里哭起来。
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肩膀一颤一颤的，细腻的哭声从床单下传出。
随后，她抬起脸，也不说话，只是泪眼婆娑地定定地看着阿利斯塔。
虽然她此时湿漉漉的金色长发且凌乱不堪，脸上满是泪痕，眼圈也红红的，但阿利斯塔觉得，她美极了。
不过，阿利斯塔的心却忽地冷却了下来。
“为什么呢？”他轻声问：“为什么要突然做这种事呢？”
茜丝注视着他，蓝宝石般的美丽眼睛似有什么紧绷的情绪微微颤抖着：“因为，我是一个贵族，我不想自己的男人是一个毛皮族。”
她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阿利斯塔沉默不语，他收回做钩状的小拇指，俯下身，手掌伸到茜丝的脑袋后方，按住茜丝的后脑勺。
茜丝眼睛里紧绷着的东西彷佛是突然断裂了，似水的柔情流淌而出。
她同样搂住阿利斯塔的脑袋。
他们两人彼此间前所未有地紧密地拥抱着对方，感受着彼此身体的触感。
茜丝柔软而坚韧，阿利斯塔坚硬如铁。
茜丝感觉，阿利斯塔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颤动着，那股颤动从两人紧密相拥的身体传导到她的身上。
颤动她的身体，也颤动她的心弦。
忽然，阿利斯塔的肌肉膨胀一圈，坚实的肌肉微微震动起来，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般蠢蠢欲动。
茜丝感觉自己有些抱不住他了，只好继续用力，把身体往前贴得更紧。
下一刻，茜丝忽然感觉胸口一痛，有什么坚硬硕大的东西将她的胸口前后洞穿了，一股温热的猩甜涌上她的喉间。
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茜丝的嘴角流出鲜红的血，阿利斯塔的一只胳膊洞穿茜丝的胸膛，拳头从茜丝的后背露出。
【践踏】加上【大地粉碎】。
这是阿利斯塔第一次遇到茜丝时，没有打在她身上的组合技。
“阿利斯塔，离开吧，离开这座岛吧……”
茜丝唇边流过一抹笑容，伸手触碰阿利斯塔无声流淌着泪水的脸颊。
她的动作前所未有地认真仔细，彷佛要将阿利斯塔脸庞上的每一分细节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真可爱。”
茜丝的手掌垂落下去，她身上洁白的裙子，还有身下洁白的床单，都被鲜红的血液侵染，就如同是死去的，德雷斯罗萨西方的兰帕斯王国盛产的白玫瑰。
……
不知过了多久后，脸上满是泪痕的阿利斯塔沉默地抱着茜丝的尸体走出屋子。
“阿利斯塔大人……”
一直在房间外等候的女仆在雨中撑着伞，想要说些什么，见阿利斯塔低沉的神情，又抿住了嘴巴。
天空黑压压的，脚下的泥土地面湿泞黏脚。
阿利斯塔的身体淋着冰冷的雨水，抱着怀里茜丝已然冰凉的尸体，走向两人从前依偎在一起看海的小丘。
他将茜丝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随后将双手插进小丘的土壤中，开始赤手挖掘。
他挖出一个深深的，长宽足以容纳一个人的洞，将茜丝的尸体放进去。
随后，他将周围堆积的土壤重新掩埋上去。
小丘上很快多出一个略微突出的更小的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