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三天前就用光了，冬天三个月前就到来了，可敌人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战争进行的第三年，敌人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轰开东部的防线。漆着飞鹰的坦克顺着河流飞驰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农作物随履带不断向西倒下。一头头牲畜，一座座矿产，一个个村庄成为敌人刺刀下的俘虏。终于，随这个国家一样古老的河流尽头，首都也暴露在敌人的刀锋前，只剩下河对岸少尉所在城市这个唯一的屏障！
在国家西部服役的少尉在接到调令的那一刻已经幻想到这场战争的残酷，可他真正来到前线后，才发现，人类的想象在现实面前不过孩童，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争，整个东部前线的战士成建制的阵亡，日夜呼啸的炮弹把整个大地都炸的坑坑洼洼。在他面前的，无论是曾经繁华的街道还是成片的封锁网，都已化为死神的停尸房。在敌人火力范围内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只剩下以人类尸体为食的鼠群。
少尉的神经如同日夜作响的大炮般轰鸣，他和他的战士们躲在坑道中，用残垣断壁做掩护。在出发前，上峰就严令各部队不许后退，不许一个敌人迈过防区，为此在他们身后还安排了可以先斩后奏的督战队。
可怎么后退？少尉的神经早已麻木，哪怕他的身后没有督战队，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在三年的战争长河里，东部几百万装甲部队都已阵亡，当初自己带领的西部在役士兵也所剩无几。目前能补充的也只剩下从未拿起过武器的平民，他们在参军前可能是农民、工作、小作坊坊主等等。三年的战争整整打垮了一代军人，现在战争像整整打垮一代人倾斜。可如果首都陷落，失去可能是所有。
少尉依在大理石柱后抽着烟看着自己的战士们，他们害怕敌人狙击手，低着头躲在坑道里吃着硬如铁块的黑面包。这是他们的晚餐，用小麦皮和锯末粉烤制而成，口感极差，却是唯一口粮。他期待着敌人不要尽快发起进攻，好让他们好好的把晚饭吃完。炮弹三天前就用光了，这些小伙子们用血肉抵住了敌人三天的轰炸，现在好不容易得一刻喘息，少尉希望这段时间可以漫长些。
敌人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在他们眼中，这片丧失炮弹反击的街道，仿如摆上宴席的大餐。他们集结兵力，准备以此为突破口，一举攻破防线，拿下这座城市。
他们调来重炮，把前方受伤的士兵换下，在黑夜降临后发动进攻。这场战争拖着时间太长了，三年的日夜，哪怕兵锋所指一直势如破竹也终究要到力尽的时刻了。指挥官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全部埋葬在异国他乡，今晚的战斗就是最后决胜的开始。
几发照明弹照亮整个夜空，少尉在被黑暗驱散的光明里与他的士兵一起躲入坑道。成片的火炮随照明弹轰轰作响，建筑石头如天外陨石被轰起又落下。紧接着一片寂静后，坦克轰隆的履带声压过残垣断壁奔来，敌人躲在坦克的阴影里向前张牙舞爪。少尉幸存的机枪手们反应过来，躲在破碎建筑物后扣动扳机喷射火舌。
鲜血、断肢、惨叫构成夜晚的旋律。在天空向下看，各色枪炮扬起的火焰如同长蛇般四处横行。少尉躲在坑道后，招呼手下进行反击。无人应答后，他掏出身上的手榴弹背对着向后掷出。手榴弹伴随着敌人士兵的惨叫轰鸣，他的手臂也被敌人的子弹打断。
剧烈的伤痛和大量的失血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意志招呼自己要站起，他拿起身边散落的机枪当拐杖，笨拙的支撑起身体。当他的脑袋探出坑道后才发现，敌人的探照灯早已为他布好了结局。在他的面前已没有什么残垣断壁，那些被临时征兆来的士兵都在敌人炮火下变成一个死亡数字。整个阵地只剩下他，在他身后只剩下首都。
可他并没有害怕，脸上反而还有微笑。他明确的听到一片更响彻轰鸣声从他四周驶来，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清楚感受到背后战友火炮如火龙猛烈喷吐出的热气，他清晰的看到自己头顶漆着国家国徽的飞机飞过一个个探照灯往远方投下燃烧弹，他深切感受到自己面前敌人的恐慌像潮水蔓延……
在他丧失弹药的时间里，敌人化作一把尖刀想通过他插进这个国家的心脏，却不知道，在没有援军的日子里，他的战友们化作铜墙铁壁把这把尖刀圈进必死的陷阱里。他和他的部队自愿变成诱饵。
他要死了，恼羞成怒的敌人用子弹把他站起的身躯当作枪靶倾泻弹药。他终于可以看到东部与西部牺牲的战友们了，他也可以作为第一人把即将反击、拥抱胜利的话语传进阴暗的地府了。
太阳在第二天终究会升起，敌人的长夜也终会降临，这个伟大的国度永远不会消亡，因为他们这一代人不会允许他消亡。
少尉没留下姓名，很多年后，这个国度普照和平的子孙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但他在天上的英灵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如之前牺牲没有留下姓名的烈士们一样。他们只希望来年春天降临，野花和青草会茂盛生长在这片被战火荼毒过的土地上，掩盖生锈的枪支，掩埋破碎的军服，有绿水青山，有安全的黎明等待这国家的后一代
大部队一直沿着这条生命线撤退，轰隆的装甲车把柏油马路压碎，步兵只能打着绑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中穿梭。
战争持续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许多部队的建制被打散，许多的人死在冲锋的路上，许多村庄和城镇也都被付之一炬。
在战争面前，一切繁荣都是虚假的，只有饥饿长久伴随。军官已想不起自己多久没吃一顿饱饭了，以往他们在城镇劫掠，得到数不尽的粮食、肉食，哪怕是香烟以及女人。
他好像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在家乡，他也曾娶妻生子。当他穿着军装，乘着小汽车来结亲时，很多邻居都夸赞他的学识与谈吐。而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自己却能化身为恶狼，去掠夺，去霸占，去让老旧的城市又添新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