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锜伸手一接，只见那竹筒封口上绕着圈深红的布帛，心中一凛：夔都发生了何等大事，元家竟动用了绛竹信？他忙伸手取下红布，展开内里的信件翻看起来。短短两三页纸，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放下信时，双手都显得有些颓然无力。
元颢见他如此，叹了一声，取出随身带的火折子，将密信点燃，看它烧了个干净。
“夔都、蓟州、代州去年夏天就没下过几场雨，听说为了求雨还闹出了几桩献祭少女的糊涂事！圣人为了平民怨，下了圣旨，说好了三年内免征六成粮税，剩下的四成也由各地常平仓收储，不入国库，以备饥荒”元颢说着只觉五内都弥漫着一股郁愤，烧得他坐立难安，烦躁地四下踱步“可如今一年还没到，那些个什么高门显贵里出来的州使就敢巧立名目！一会儿涨地租，一会儿青苗税，愣是刮的三州地皮比那些灾民的脸都干净！这百姓再不闹，真要易子而食吗！如今倒好，他们闹出事儿来了，圣人却喊我回来收拾烂摊子！”
曹锜默了默，也站了起来：“恐怕圣人的意思，不止于此。”
元颢骤然停住脚步，眼中透出锐利的冷光：“什么意思？”
“元家三代儿郎镇守囚牛关，守土有功，这份荣耀谁也抹不掉，雍州百姓早就把你当成了他们的依靠，天下七州，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得其一”曹锜见元颢横眉立目，示意他稍安勿躁“得民心者得天下，圣人的大位本就来得……怎会不提防你？”
“你是说？”人常道出将入相，戎马半生的元颢也渐渐明白了曹锜的意思。
曹锜来到刚才烧剩的那堆灰烬前，眼睁睁瞧着万千黎民为生存而做的那点挣扎，全化作了上位者铲除异己的一把利刃：“此次围剿你一旦领命，举国的灾民都会把矛头对准元家，从此后，你们不再是钳制羯族、守土安民的大英雄，而是手染鲜血的屠夫、为虎作伥的恶鬼。圣人手上清清白白，却能一举三得，削豪门、压重臣、得民心，当真是好算计啊！”
元颢的才智都用在了羯族人身上，如今面对这纷乱的朝局，若不是有元家留下的暗卫，若不是曹锜的先夫人是那一位……恐怕他今日已经成了圣人和世族倾轧的牺牲品，元家三代的英名也要毁在他的手里！
“那……我该如何是好？上表请辞恐怕圣人不会答应吧？”元颢迟疑道。
曹锜微摇了摇头：“自然，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圣人这番阳谋就是要陷你于忠义不能两全的境地，直来直去是行不通的。”
元颢略一思索，又提议道：“那不如我装作意外受伤或是染病，推了这事？”
“不可”曹锜立即阻止道，“你在囚牛关守了那么多年，羯族骑兵来了多少趟你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如今到了风平浪静的汝安，你就伤了病了？再说，阿昀不还生龙活虎的吗？若是圣人顺势让他领军平息民怨，你让他如何应对？”
“那……”
“……不必着急，此事我已大致有了些想法。这几日，你先让元一替我往南山书院走一趟。”曹锜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