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昨晚才开始写的,写的数量不多,两千来个字,连结尾都还没有。
陈念南安静地写题,边写边等着段安北看完了给点儿反馈,结果却听见了身后轻微的抽泣。
他惊讶地回头,看见段安北红了的眼眶。
“抱歉——”段安北又抽了抽鼻子,“我共情能力有点强。”
年三十,一个出血一个流泪,陈念南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从旁边给他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手稿被放在一边,窗外的阳光暖洋洋打进来,照得上面的字在纸上上金灿灿地闪着,笔墨处的凹陷都是带着光的。
“我没想到你会写家庭。”段安北的声音还带着喑哑。
陈念南没出声。
他其实是很倦怠于展现自己的,受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汗,陈念南不是不屑于对别人说,是没这个必要,那些同情的眼神他全然不在乎,不在乎就不会难受,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人生没多宝贵,但也不至于浪费时间在这些无用的怜悯上,他不需要。
过早的成熟让他能把所有事儿都分为有用和没用两类,而不是喜欢与不喜欢,除了段安北,他什么都不喜欢。
所以他写东西,从没想过要写自己。
很多人的写作是为了悼念,悼念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或者酸涩辛口的青春,但陈念南不是,他就是为了钱。
所以他的笔下除了天赋带来的灵气,什么都没有,他的共情能力太弱,不明白自己写的故事有什么值得哭泣,不过全都是胡扯的想象,毕竟他没有家庭。
两人的动作带动了纸张,簌簌的纸片声中,陈念南的字迹一览无余。
小说大致讲的是个沉默的家庭,整个家庭中的所有人都是不完全意义上的哑巴,父母沉默地工作,孩子沉默地学习,时间沉默地滑落飞逝,在锅碗瓢盆的叮当声与浣衣捣衣的轰隆声里,第一声尖锐的呐喊爆发——
孩子发现了母亲出轨的聊天记录。
而他的父亲无声地容纳这一切,告诉他:“日子能过就行,表面上过得去就好。”
里面都空了,要怎么过得去?
于是孩子去质问母亲。
母亲没有被发现的慌乱,也没有躲藏或是恼羞成怒的吼叫,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孩子,看着孩子眼底对家庭平和梦的极力维护。
长久的、算不上对峙的对视后,母亲很长地叹了口气,从水池中伸出一双被水泡得起了褶的手。
她带着孩子在家中的每一寸角落走过,重新审视着这些只有七十平米的砖头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