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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脂拿来了,装在绘着岁寒三友的薄胎瓷的小罐子里,精巧雅致。一式两份,刘佰亲自交给了跟着二位王子的宫人,耳提面命教他们用心侍奉。

刘佰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是他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几人闻言,无不战战兢兢,诺诺称是。

回撷芳殿的路上,祁嵘攀折了一把梅枝,分了堂兄一半。

祁屹将那些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枝丫给了身后太监,重新将双手揣回袖中取暖。

“嵘弟,陛下赐你面脂,那是在关心你,为什么要推拒他的好意,让他寒心呢?”祁屹问。

祁嵘一愣,旋即笑了:“屹哥哥怎么还在想这件事?我一向心直口快,没想那么多。”

他心中暗哂,天底下那么多在意皇帝的人,又不差他一个。

与其担心皇帝寒心,还不如惦记惦记自己远在封地的亲爹亲娘。

祁屹脸色愈发难看:“祁嵘,人的福气是有数的,你可不要挥霍的狠了。”

这种话,往轻了说是过分的玩笑;往重了说,可以算是诅咒了。

祁嵘面无殊色,身边的伴当却握紧了拳头。

“世子。”万公公小声唤了祁屹一声,提醒他不要当面指责祁嵘。

平白树敌,没那个必要。

祁屹心里却只把他当成个不懂事的孩子。

还是个不尊师长、不敬君父的孩子,真不知吴王叔是什么家教。

祁嵘依旧带着笑意,晃晃手中的梅花道:“屹哥哥,你回去后,叫人把这些话带着花蒂摘下来,放在罐子里,一层花、一层盐的铺开,再用油纸密封,放在阴凉处腌渍,待明年取出来,配以蜂蜜泡水饮用,我母妃年年都要做,特别香。”

祁屹如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淡淡应了声:“是么。”

回到住处,四个小伴当阴沉着脸,嘴里叽叽咕咕的抱怨:“听他阴阳怪气的,说白了,就是嫉妒陛下娘娘喜欢咱们世子。”

他们年纪小,咽不下这口气,袁保公公瞪他们一眼:“这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当即打发几人到外面去,让祁嵘清静清静。

祁嵘心里何尝不委屈,愤愤道:“这要是在吴王府,非趁着夜深人静把他套进麻袋打一顿不可。”

袁保笑道:“世子息怒,咱们顾全大局,不跟他一般计较。”

殿试的前十名面圣完毕,王阁老迅速赶回东阁。

今晚眼见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必须尽快填好皇榜,用上皇帝宝印,交给礼部尚书。然后命制敕房行文鸿胪寺,筹备次日的传胪大典。

三月十八日,传胪大典。

第一缕阳光穿透薄暮,大内宫城的飞檐走兽渐渐苏醒。

这是每三年一次举世瞩目的时刻,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来自两京一十三省的士子,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的层层筛选,仅剩这三百余人站在奉天殿外。

文武各官分列在丹墀内,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新科进士穿深色蓝罗袍,冠进士巾,持槐木笏板立在官员之后。

鸿胪寺官在奉天殿内设黄案,内阁首辅冯阁老捧着黄榜置于黄案之上。一切准备就绪,便到乾清宫奏请皇帝到奉天殿升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之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正启三十二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完毕,宣布第一甲第一名姓名:“殿试一甲第一名,贡生王文辅觐见。”

一甲三人的姓名由大汉将军传唱三变,声音在紫禁城的殿宇楼阁见环绕,震撼人心。

儿子中了状元,位列文官之首的王首辅依然仪态端正。

同样位列贡生之首的王文辅,亦是长身玉立的青年俊彦,从容不迫的跟随鸿胪寺官员出班,在御道中间站定。

人们纷纷向他投去或艳羡或早有预料的目光,当然,一定不乏心有不服的,可那又如何,一甲由皇帝钦点,谁还敢说天子舞弊不成?

状元之后,是榜眼。

榜眼名为赵士瞻,同样是身材挺拔,长相端正,他跟随官员出班,站在状元的左侧。

“殿试一甲第三名,贡生林长济觐见。”

三次唱名振聋发聩。

林长济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强作镇定,出班站在了状元的右侧。

一甲三人站在新科进士的最前列,引得一众文武官员纷纷侧目。这届的一甲不算最年轻的,却是最养眼的。

皇帝也满目欣慰的看着三人,仿佛看到了国朝文运昌盛的未来。

声乐署在两边檐下奏乐,新科进士在状元、榜眼、探花的带领下,再行三拜九叩之礼。

随后,一甲三人跟随鸿胪寺官员来到偏殿,更换一甲服饰。区别于进士服,三鼎甲需换下“阑衫”,身着圆领朝服,状元胸前补鹭鸶,头戴乌纱,两侧插上点翠簪花,榜眼、探花补鸂鶒,簪花只带一侧。

三个年轻人昨日面圣时已经结识了,眼下知识相视一笑,面对被缓缓打开的殿门。

殿外嘈杂声顿起,若不是身在皇宫大内,免不了要高声喧哗一阵。

内阁三位大学士一齐站在阶下等待,笑吟吟的看着三个晚生后辈。

三人快步走出大殿恭恭敬敬的向坐师行礼道:“恩师。”

王勉露出赞赏欣慰的笑,会试主考李茂椿也捻须笑道:“年轻俊彦,后生可畏啊。”

“恩师过奖,学生愧不敢当。”三人谦逊的说。

随后,众进士跟随礼部鸿胪寺官员穿过午门、从承天门正门而出。

三鼎甲缓缓走在皇帝专用的御道上,这是一甲进士才有的、天下读书人视为至高无上的殊荣。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承天门外早有官员站在皇榜之下,三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亦披红挂彩在此恭候。片刻,他们像三匹白马一样被十字披红扶上了马,锣鼓声骤起,仪仗队紧跟其后。

前一刻还是肃穆庄重的气氛,一出宫门,忽然就变得喧闹起来,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沿街的酒楼座无虚席,靠外的包间早在一个月前就已预定一空。

对于京城的老百姓来讲,三年一次的“御街夸官”是十分热闹的仪式,他们早已侯在长安街旁,等待观瞻三鼎甲的容貌。

而今科的三甲似乎格外英俊,更引得围观人群激动不已。

西长安街,名唤得意楼的酒楼厢房内,一个头戴黑色网巾、身穿猩红色曳撒的清秀少年,正临窗凭栏,面带歆羡:“我要是男人就好了。”

第48章 、授官

西长安街, 名唤得意楼的酒楼厢房内,有个头戴黑色网巾,身穿猩红色曳撒的清秀少年, 临窗凭栏, 面带歆羡:“我要是男人就好了。”

细看之下, 原来是位姑娘。

她生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鼻梁挺翘, 眉峰略略上挑, 娇俏中又略带几分英气。

身后响起一串男子清朗的笑声。

女孩眉目含嗔,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笑声戛然而止。

女孩名叫周藜,身后坐着的, 是她最小的兄长周子昂, 他们是宣府总兵周绍北将军的子女,将门之后。

周子昂依然忍不住笑:“我说妹妹呀,旁人想的是嫁给英俊潇洒的新科进士,你倒好, 你想做男人。”

周藜愤愤回到桌边喝茶。

周子昂仍在生死的边缘来回试探:“你就是做了男人又如何, 凭你读的那些话本子去考科举?怕是考题都看不懂吧。”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 伴随着周子昂“嗷嗷”两声嚎叫,他的手臂被周藜拧到了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 威胁之意很足。

“我考武举, 行不行?”周藜咬牙切齿的问。

“行,行行行!”周子昂连连告饶:“我妹妹必定能考中状元!”

周藜这才作罢。周子昂捂着胳膊龇牙咧嘴, 幸而他也是练家子, 才没有直接残废。

听着街上人声鼎沸、锣鼓鞭炮齐鸣, 周子昂又道:“你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天下读书人何止千万,寒窗苦读十载,每三年才考中这么三四百人,就连这些人,也只风光这几日,等朝考一过,坐馆的坐馆、外放的外放、候缺的候缺,所谓官场案牍之劳,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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