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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房子20(2 / 2)

村西头没有批到宅基地,老忠的新房子就规划在自己家院子的内。把牲口棚和北墙拆了。请村里有名的建筑工头过来量尺寸,打好地钉标记。工头知道老忠穷,更知道老忠人好。一上午的功夫浪费在这里,但是没找老忠要钱。老忠最后硬塞给工头一盒几毛钱的烟,就当是还了人情。

万事开头难,何况是平底起“大厦”,打好地基是重中之重。

在各个地钉之间拉好线,沿着线撒上白灰。这是挖地基的标记。挖掘机还是稀罕物的年代,刨地,就是手中的镐头和铁锹。后来,一跳一跳的打夯机在老忠的新地基中响了很久。

老忠更忙了。每天累的倒头就睡。时间在赶骡子的路上略过,伴随着老忠嘴巴里的,驾!……吁……稍……。大板车上装的货物,有时候是砖头,有时候是水泥,有时候是玉米、有时候是自己的,有时候是别人的。时间在镐头铁锹上下挥舞间震动,精疲力尽时,老忠扶着腰歇会,喝口水,抽袋烟,去牲口棚看看一样辛苦的骡子。新房子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子玩的积木,一天一个样。

老忠累,更多的是高兴。不过老忠的盖房子的水平不怎么样高明。比如砌砖,砖墙看起来有点斜,有点比萨斜塔的味道。不得不拆了斜的那一部分重写砌墙。还有一次,前面的墙壁比后面的多出了一个砖头,房子的截面成了梯形,这一上午砌的砖头又要拆掉重新来过。

老忠的手艺在慢慢积累,他在动工之前也没想到这盖房子的活还要手艺,还以为是有手有力气就能来的事情。

遇到刮风下雨,自己的工地就必须停一下。大部分时间,老忠也是趁着下雨帮别人运输点东西,但是人顶得住,自己的骡子受不了。所以,有时候的雨天就是老忠难得的假期。躺在床上让老婆用擀面杖锤锤腰,难得的享受。

秋末。房子在入冬以前估计是很难完工了,赶上连日阴雨。老忠心里着急,假如冬天冻一次,来年这墙壁还有多少能用呢?就新房子来说,还有老忠察觉不到的变化。老忠受限于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没有觉查到危险临近。连日阴雨,地基附近有些地方的地面下沉。老忠的常识就是水泡以后的坑,泥土沉淀的更紧密了。对,这是常识。但是这次不同的是,这个坑在地基附近,原本打夯机费力压实的灰土,已经在悄悄的向坑旁边移位,量变已经开始了。

之后在上面垒好的砖经过拉线测量,发现又弯曲了一点,老忠以为自己的手艺还不到家,重新拆了再来一次。反复了很多次,砖墙高了几层。上面的砖墙积压的越多,下面根基的量变就更快,会早一点达到质变。

某天中午,老忠准备盖完最后一点,今年收工。还准备好了防寒防冻的谷草席。老忠在脚手架上,将谷草席放在墙垛上铺好。绳子一端固定在墙上,压紧席子,另外一端让老婆在地面拉紧,钉在地面上。这个工作做完了一半,孩子们放学回家,吵着肚子饿了,欣喜的围着妈妈要饭吃。老婆一边安慰孩子们,一边吃力的拉着绳子。“再等20分钟就能吃饭了,今天中午我们吃拉面”。老婆手中的力道没有停下,但是有点疑惑,怎么这堵墙的绳子这么松,怎么拉也拉不紧呢?老忠在脚手架上也看出了不对头。心中正疑惑呢。发现墙体离自己越来越远。猛然惊醒,大喊:快跑,要塌了……!

俩孩子还在地上找新奇的东西玩,在妈妈身边。老婆听到了喊声,手中的力道已经松了。想跑,抬头看见,整面砖墙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一米许。刹那之间,砖墙堵住了已经在喉咙里的喊声。一阵短促的轰隆的巨响,地面上已看不见母子三人的影子,满满的砖块杂乱的铺了一地。

老忠站在脚手架上惊呆了几秒中。“啊”终于喊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吼。颤抖着四肢,扶着脚手架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这堆垃圾。疯狂的刨开砖块,边刨边喊救命……救命……。撕裂的声音已经喊破了喉咙,站在远处只听到呜咽似得救命。

几个邻居三三两两的出来,他们不是被喊出来的,而是被砖墙倒地的轰杂声和地面传来的波动感惊动了。出来的第一时间是找声源,最终看到发疯似的老忠在呼喊救命。邻居们飞奔过来,合力将压在母子三人身上的砖块移开。救护车来了,又走了!这一天,老忠同时失去了最亲的三个人。

农民邻居是淳朴的,默默地帮老忠将遗体放到屋中。老忠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嗓子已经彻底哑了,索性不再说话。有人过来安慰,老忠只是眼神看看,点点头!有人帮忙张罗,征得老忠同意,开始办理丧事的一切礼程。大家伙都忙忙碌碌的。只有老忠呆呆的坐着,看着最亲的三个人装到棺材里。他好想自己也躺进去陪他们。心中不停地回想着事情发生之前的画面。一开始是砖墙倒塌的画面,慢慢的在心里接受了亲人的死亡。转而又回忆以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老忠是坐在别人的马车上去的坟地,示意帮忙的人在自己祖坟边上挖了一个大大的坑,足够容纳母子三人的棺材。出殡那天,仪式很简单,也很完备,安全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邻居们看着老忠,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有一件事,出乎意料。最后给棺材回填土的时候,老忠说最后一边的土他自己来填。然后谢谢邻居们,谢谢帮忙的人。这样,挖的棺材坑就这么一直空着一边。老忠一直没有着急来把土填上。

尘埃落定,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邻居们见到老忠也会问一句吃了吗?老忠回答吃了或者没有。在半年时间内,老忠脸上没有笑容,紧皱的眉头看起来苍老了很多。老忠还是早起干活。不同的是回家吃饭的次数少了,家里已经没有人给他做饭了。在街边摊凑合吃点。某一天清晨,邻居们被轰杂声和大地震动的感觉吵醒。有些好事的赶忙穿好衣服出来看看是什么新闻。老忠亲自推倒了新房剩下的砖墙。原来的房屋框架,现在已经是一堆砖头集合体。也有好事的邻居问老忠,为啥要推到?老忠说:家里没人了,不需要了。留着就是祸害。

坟地的坑还是没有被填上,反倒是被挖的更宽一点。宽到可以又放下一副棺材。

自从事情发生以后,老忠每晚都在内疚!老忠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人主动过来帮老忠排解心头的疙瘩。家里落满了灰尘,除了常用的一个锅几只碗没有灰尘。衣服被褥都有一股股霉味。老忠的房间已经不适合人居住了。邻居们也很少来串门。白天太阳陪着老忠干活,也许太阳真的把阳光塞进了老忠的心里。偶尔还能看见一个笑脸。晚上陪老忠的是娘三留下来的东西。一把梳子,一个弹弓,一个书包等等。老忠拿在手里摸索。偶尔会流泪,偶尔会抽泣几声。闭上眼睛都是娘三的影子,不知不觉的在梦中延续深情的思念。

又一个寒冬时节,老忠一个人的被窝怎么样也暖不热。回想自己这大半辈子,老忠觉得自己该走的路已经走完了。老忠想到娘三的坟地也是暖不热的被窝,不如自己去帮他们暖被窝。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可以让他牵挂,也没有亏心事让他觉得亏欠别人什么,除了她们娘三。老忠后悔,假如,我本分的住这旧房子,假如我一分钱没有,假如我懂盖房子的技术,假如最后不往上盖席子,假如是我自己拉那根绳子。哎!我当初应该和她一起拉绳子的……

冬日的太阳下山早,老忠趁着天擦黑看不清的傍晚时间,在寿材铺买了一副棺材。用自己的骡子加板车拉着,选没人的路走。老忠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不想麻烦别人。又一天,老忠去村里的诊所,和医生说,自己最近失眠严重,想多买一点安眠药。医生知道老忠是好人,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没多想,拿了一小瓶药给老忠。又有一天,老忠把院子里的好砖拉了一车往坟地上走。别人问:老忠忙啥呢?老忠答:那坟地还有一块没填土,修修坟。别人想,真实一个好人。砖头整齐的码在坟坑的一边,高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向坟坑中。老忠把家里的棺材做成了箱子的样子,躺头的一端用铁铰链连起来,可以掀起来,轻轻一推,整个棺材盖又可以盖上。就是啪的一声很吵。老忠在边缘钉了一层破布头或者橡胶皮。再掀起来推一次,这次棺材只有沉闷的一声,咚!

隔壁村里有一个半瞎子算命先生,老忠问的是:那一天适合出殡。瞎子问:死者的生辰八字性别等等。老忠就把自己的给出来。瞎子沉吟半天,手指掐半天,又在纸上画半天。最终给出一个腊月日期。老忠给了卦钱,回到家在日历上圈出那一天。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老忠笑的多了,花钱也大方了。偶尔还舍得花钱买点酒喝,抽的烟也上了一个档次。乡里乡亲能帮的就帮。大家以为老忠这是活明白了。有人甚至还张罗着给老忠介绍一个瘸腿的女人续弦。只是在腊月的某一天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见过老忠。

瞎子算定的那个日子的晚上,月亮只有二指宽的一条弯线。老忠赶着骡子车,车上放着那个翻盖箱子似的棺材,还有常用的被窝,铺在棺材底部。一个包袱皮,里面有热水,安眠药,一瓶老酒。走到坟地,在骡子的帮忙下,把棺材拖到坑中合适的位置,棺材盖打开,和那些砖垛齐平紧挨着。一根绳子,一根树枝,绑在砖垛上,只要一拉,砖垛会倒向棺材,顺带棺材盖会盖上,砖垛上的砖正好压在坑中的棺材上。

拉倒砖垛的任务只有这只骡子可以胜任了。骡子拴在旁边的老树上,拉砖垛的绳子通过一个定向滑轮似的树杈固定在骡子的鞍子上,保证砖垛是倒向坑中。老忠拿出三炷香插在坟坑边拜了拜天地,然后插在拴骡子的老树树皮中,看了看约摸半个小时可以烧完这支香。将一挂小鞭炮拆开引信夹在香中间。如果香烧到这个位置,鞭炮就会响。

准备就绪,老忠躺进了棺材。自己的铺盖躺着也还行。坐起来猛灌了半瓶酒,大口的喘着气。半碗水送下了一瓶药。等适应了酒精,剩下的半瓶也灌了下去。老忠本想把酒瓶了扔出去,又想到孩子们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些瓶子带水喝。手握着瓶子躺好了。胃有一点点不舒服,酒精麻醉后的大脑已经暂时睡着了。安眠药的功效也非常强。老忠现在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点动作也没有,除了逐渐减弱的呼吸,逐渐急促的心跳。

一阵急促的鞭炮响后,骡子被惊吓,无目的的冲了出去。一声沉闷的咚,棺材盖上了。砖垛倒下的轰杂声后,整个砖垛都杂乱的撒在棺材上面。人说,老马识途。老忠的骡子在兜兜转转一天多后。回到了自己的窝,身后带着一条长长的绳子。

坟地,不会有人常来,老忠坟头的砖头也不会有人动。我们的良好传统有一个是,动人坟头土等于挖坟掘墓,那是大罪大不敬。除了老忠自己,没有人记得,这个砖头下的棺材到底是不是以前老婆娘三出殡的那一个。天长日久,砖头中积累了泥土,长出了青苔青草,不知名的花。大自然帮老忠的坟地还原了最基本的颜色。

最先发现老忠不在家的是邻居,因为老忠的骡子在啃吃他们家的玉米。老忠消失成了一个迷,后来流传成了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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