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如何拒绝呢?
祂早已称不上是什么活着的东西了,不过是被末日侵蚀的躯壳,生机褪尽后的一副扭曲畸形的丑陋傀儡,最后残留的生物本能驱使祂拼尽力气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伸出自己的根脉,死域的核心仿佛呼吸般闪闪烁烁,祂竭力吸收自己所能触碰到的所有温暖又充满着生机的红色液体,不知何时,那根脉已经破土而出,试探着向着“源泉”靠近——
细长的枯枝忽然蜷缩起来,祂先前的状态犹如沙漠中干渴太久的植物,只需要一点点的滋养就能恢复呼吸的力气,可在地下拼命吸收的那一点点存量不足以令这里恢复完全的生机,只勉强够它恢复些许力气,禁忌的污染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导部分,祂的意识不算回归,恢复了一点点连“自我”也称不上的独立意识。
但是祂依然可以模模糊糊地分辨出来,流淌出生命之水的并不是生满苔藓的静谧树洞,不是生长月莲的清澈溪流,面前的轮廓是可以辨认出来的——这是个人类的孩子,还只是个孩子,柔弱又可怜的孩子。
可祂先前拼命吸收的正是从她的伤口处流出的血……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祂试图发出拒绝的声音,却只能听到死域深处那空洞呼啸的风声,没有叶片窸窣的声响,没有熟悉鸟雀蝉鸣的合奏,这里是空虚的,安静的,被死亡与毁灭包裹的领地。
树木会哭泣么?
不知道。
但那应该是属于智慧生灵的特权,哪怕祂已经从原本的形态被迫转化为丑陋的死域,那残存的意志依然令祂遏制不住的陷入了绝望又痛苦的哭泣。
枯藤颤抖着试图缠上女孩的喉咙堵上那被切开的伤口,哪怕这举动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徒劳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可祂顾不得那么多,祂只知道不能再让这孩子继续流血……即使这血极有可能能救祂的命。
在藤蔓顺着她垂下的手臂一点点攀爬上她苍白喉颈处时,一只手忽然抬起,死死抓住了那马上就要碰到自己喉咙伤口的枯藤。
“……”
少女倏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浅青色的细长龙瞳。
她张开嘴,胸膛剧烈起伏着,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空气划过切开的喉咙未曾完整注入干涸许久的肺腔深处,以至于初期的呼吸显得如此痛苦又艰难,但那喉咙处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黏连愈合起来,少女死死抓着藤蔓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开始尝到肺腔反涌上来的血腥味,直至撕裂的呼吸声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阿娜尔终于颤抖着翻过身来,手指哆嗦着撑着地面,缓了好久才积蓄够了可以坐在地上的力气。
……还真是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见面啊。
她坐在那儿,老老实实缓着自己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头晕目眩,同时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阿娜尔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自己还有些发凉的喉咙,手掌和手腕处却是莫名一紧,女孩低头一看,瞧见枯萎的藤条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的胳膊,另一端没入土地,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