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山外面来人了,村长让你躲一躲。”
男人手上一顿,缓缓地抬起头。
村长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林薇他们正在分喝着这一瓢水。
林薇缓缓地将介绍信从口袋里拿出来,僵硬的手指有些麻木,不知是累的还是冻的。
“我们来找一个叫钱江的人。”
村长拿着一根老烟袋,将介绍信远远地移开一段距离,仔细辨认着:“你找错了,我们村里一共375口,没有姓钱的。”
林薇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说道:“他应该是十二年前来这里的,军人出身,当初犯了……”
“没得,没得,”村长挥挥手,将介绍信推回给林薇,“你们去别处找吧。”
“老丈,我们进山一趟不容易,你再帮我们好好看……”林薇忙又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也或许可能是改名了,他今年五……”
“你这个女娃娃怎么回事,我骗你做什么,”村长不耐烦地道,“我说莫得就莫得,别处去找。”
“您帮忙看看吧,”林薇身后的人忍不住上前,“我们已经在山里转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才上来。”
“大爷,帮帮忙吧。”
“阿公,帮帮手,睇一眼。”
“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标准的普通话突兀地在侧后方响起。
林薇疲累的脊背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直起,她回过头,瞬间湿润了眼眶。
……
“这些年我有过后悔,为什么当初会听信一个小丫头的话,来这么一个地方。”
钱江扒拉着炉火,往里面添了一根柴:“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老乡们熬了一锅乱七八糟的草药给我灌下去,差点没把我送走。”
林薇尴尬地抱着一个热水缸:“抱歉,我……”
“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最近的长泽村,壮年要走上两天,他们没怎么见过山外面的世界,不是不想出去,是害怕,畏惧外面的世界,交流困难,没有文化,这让他们总是被骗。”
木材发出“嗒”的轻响,旺盛的火光在他麦色的脸上晃动:“现在我很庆幸,幸好来了这里,孩子们才会有想要走出去的勇气。”
“我也很庆幸,”林薇黑色的眸子印着火红的亮影,她轻声说道:“庆幸您当初送我出去,所以我现在有能力给这些孩子一个未来。”
钱江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薇。
林薇弯起眸子,缓缓露出笑容,说道:“钱叔,该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可以给这些孩子一个未来。”
或许是因为有村人的带路,或许是有了目标,回去的路没有那么漫长和煎熬。
天空碧蓝,兰生幽谷,清风摇动树枝,站在绿野山间,感受着微风拂面,这是一段很奇妙的经历,人生中绝无仅有。
她曾经很不理解这些“大人”,因为做个善良的人已经是及其艰难的事情了,坎坷磨难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大家各有各的烦恼,可就是有这样的一群人愿意燃烧自己,为后人铺路。
……
79年春节前夕,B大为莫城举行了追悼会,校长崔城担任主祭,方廉新致悼词。
“子越是个普通人,他出生于山西一个普通农民家里,家中行二,少时顽劣,时逢国难,他奋起读书,后受林赫英女士资助赴英留学,归国后成为一名普通的教师,如果非要说不普通,大概就是今天他有这样一个英雄般的葬礼。
英雄或许不在于他有拯救世界的能力,而是他们能用自己的能量感染着所有人。
子越曾说老师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却也不仅仅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他说国家富强,教育是根本,为人师者,教书育人,不仅要治学严谨,也要为学生点亮一片灯火,他们走对了,国家就对了。
子越成为了那盏灯,坚定而无悔,时时不忘,日日勉力。
他的离开没有惊天动地,他走的风轻云淡,此后卧青山,望流云,随风随性。
葬礼不是为了逝者,而是为了生者。
千百年来,总有这么一些人用爱指引着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是他这样的人让我们看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
或许黑暗依旧在,但我们始终坚信,能温暖世界的,唯有爱与阳光。
最后,将子越的一首诗送给大家。
「我,听见了哭声
我,看到了罪恶
我始终睁着眼,敞开耳……
不动摇,不松懈,不放弃
发现隐匿在阳光背后的黑暗、寒冷、饥饿、绝望
我要成为改变这世界的灯火
为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们照亮前路
我坚信
我坚强